弋却深看着她:“他有弱点了,对我们是好事。”
“你……”遥夭想起来,之前千和的事,他好像也是攻人弱点那么办的,她不由得道,“你太!!!”
弋却深挑眉,缓缓地问:“太什么?”
遥夭冷哼了一声:“你太可怕了。”
如果做他的敌人,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弋却深深谙兵家三十六计,和帝王之道,为了达成目的,方式并不重要。
这就是他一直那么教自己的,结果每一次,也非常令他愉悦欣然。
他不明白有什么不对,人为什么总是要被感情击败,一败涂地有什么好,证明自己有情义,有心肺,可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为别人刀俎?!!
遥夭望着弋却深深沉的黑眸,她低低道:“是不是在你的心里,除了我,谁都可以利用?”
弋却深薄唇轻启:“我如今的存在,只是为了你。”
他说他如今的存在,只是为了她。
遥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她必须接受这一点,凉薄的人,并不少于多情的人什么。
她只是还不够习惯,不够习惯他对别人的悲欢的无动于衷。
屋内,烛火摇曳,照的整个屋子昏昏暗暗。
淅淅沥沥的雨声还从窗畔外传来,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回远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望着这无央脑袋上的红肿,真是,心境复杂,他居然为了她,说要考虑一下,考虑放下自己的仇恨,自己的不甘,去任转世投胎,忘却一切,做个傀儡。
可不是做傀儡么。
人,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这被万物驱使的傀儡吧。
无央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闭着眼睛虚弱求着:“水,水……”
回远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下去了。
无央感受着喉咙的湿润,舒服一点了,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望见回远时,微微一怔,“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回远冷冷一笑,对她当然是没什么好态度,他将茶杯粗糙一放,淡淡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女子,居然用苦肉计这一条子,逼别人帮你。”
无央干涩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做这种事……”
回远眨了眨眼,“你跑出去不回来,不就是笃定了我们会因为不放心,去找你回来吗,到时候,自然是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坚定地拒绝你了。”
原来她被他们找回来了吗?无央感到一阵无力:“是我自己想自生自灭,我没想过你们还会去找我。”
她红了眼眶:“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任何人,也不会算计人心,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吧!!!”
这句话撂下,她起身,就掀开了被子,蹬下脚就要离开。
回远冷眼看着。
果然,无央一起身,就体力不支地坐了回去,她感到不可思议:“我这是怎么了?”
“风寒,刚喝了药,大夫说那药他多放了几味药材,很重,服此药者,三天都要卧榻休息。再直接一点地说:你就算能走出这个屋子,你也走不出这个客栈,懂吗?!”
无央看着回远,索性就又躺了下去,给自己盖好了被子,毕竟谁也别不想找苦头吃不是。
可这又让回远有话说了:“还讲你没耍苦肉计,呵!”
无央抿唇,气得不想搭理他。
回远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你无处躲避,哑口无言了?!!”
“……”
回远冷哼一声:“可是我一直守在这里照顾你的,又喂你喝药,又给你倒茶的,你对我就这个态度吗?我可是你的恩人啊,一开始也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不然你现在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无央咬出了唇。
至于要天天挂在嘴上吗?!
回远在凳子上一坐,心中已对考虑的事情设了答案,看到无央这态度,就不免更郁闷了:“你说我倒了什么霉,这老天爷怎么就让我遇见了你呢!!!!”
无央闭了闭眼,她忍!
回远叹气,一想到自己就要灰飞烟灭,转世投胎不跟灰飞烟灭没什么区别么,他的心中就很是悲愤:“好人不长命,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无央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身,把回远吓得一愣,只看见她甩手就是一个枕头,朝回远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你给我出去,本姑娘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滚,滚”
门外的遥夭和弋却深听到这声嘶力竭的,赶紧推门进去了。
就看到无央满脸泪水,似乎再也忍不住委屈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遥夭:“他欺负我……”
遥夭面色一变,盯着手足无措的回远。
回远说:“我没有!”
是她骂人,还用眼泪吓唬他,直接把他震在当场了好吗?!!!
“出去!”遥夭道。
回远憋屈地瞪了眼无央:“你给我等着!”
无央呜哇一声,大哭。
回远:“……”面色一白,吓得就从弋却深身边跑了。
弋却深距离回远挺近的,所以最清楚不过回远的面部表情,不由得忍俊不禁地跟了出去,就看到回远在门外,大口喘着气,满脸通红,见他出来了,就是句:“女人怎么这样啊”
弋却深摸了摸鼻子,掩饰笑意,告诉他残酷的现实:“女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回远摇着头,“看来我真是太聪明了,还好这辈子没娶谁,不然,恐怕死得更惨了!!!”
弋却深低呵出声,路过的时候,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下去喝酒。”
回远不住地点着头,跟在后面,只觉得那个屋子已经是个恐怖处了,他回头都不想。
屋子里。
遥夭轻轻抚着无央的肩后,低低道:“别哭了,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会帮你都欺负回来的。”
无央哽咽了一下,脑袋一片空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回远根本就没欺负她……
那她怎么那么激动呢?
哦,是回远说的话,是回远恶劣的态度,他说他给她喂药,给她倒茶,守着她不离开,可她那几天缠着他的时候,他吩咐了多少细碎小事,她甚至给他倒过洗脚水,他都忘了吗?!
不但如此,他还把她想成那种心机深沉的女子,搁谁,谁不委屈!!!!
无央立刻开口,喋喋不休地,把这些感受说给了遥夭听。
遥夭听完以后,却短暂地愣了一秒:“这,你很在乎他吗?”
换无央愣住了:“这从何说起?!”
“你很在意他的态度,你为他而哭,可你从来都没有为弋却深的冷漠而委屈成这个样子,在你的心里,弋却深甚至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可你都没有。”遥夭探究地望着无央,“所以我现在想问一个问题,你对那个人,到底是感恩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无央竟然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她喃喃着:“我只是要找他,我只是要找他问清楚,我很担心他,我很想念他……这不是爱吗?”
嗯,搞得遥夭也糊涂了。
“那,你对回远是什么感觉?”遥夭看着她湿润的睫毛,好奇地问。
回远……
无央蹙眉:“他很坏!”
遥夭:“……”也许无央并不值得自己一提起回远就是一副忘却所有的样子,可她看得明明白白,心里咯噔了一下,天哪,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楼下的两人还完全不知道此事,此刻,回远喝着酒,也在对弋却深,狠狠地吐槽这无央这个女人。
“她居然不感恩我,她居然不感激我,还掉转头诬陷我,她就跟我那个该死的兄弟一样一样的……”
谈起那个该死的兄弟,弋却深突然道:“你那个兄弟已经被朝廷处死了。”
回远深深地望向了弋却深:“你,你说什么?!!”
“他死了。”弋却深淡淡道,“搞了巫蛊之术,自然为朝廷所不容。”
“可他不一直那么做防着我,对付我的吗,一直也都没被发现啊,怎么偏偏……这次就出事了呢?!!!”回远深深地不信,复问,“他真的死了吗?!”
弋却深点头。
“真的死了。”给了回远一个肯定的回答,并且说:“尸体都臭了。”
回远:“……”
接下来,他只是沉默地喝着酒,什么也不说了。
显然,并没有半点开心的神情,呵,报仇,报仇,最后无一不是耽误了自己。
弋却深饮着酒,静如寒雪。
外头天色渐渐地暗下去了,回远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可他嘴里却不安静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弋却深放下杯子,淡笑:“你相信吗?”
“我相信。”他居然听见了,“因为如果你骗我,我回到凉城,自然会知晓。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回答我,一切是你搞的鬼,是不是?我才不相信什么报应,天道,虽然我总是这么说,可我一点也不信,我更相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样的话呵呵呵……”
“这样不好吗。”弋却深道,“我帮你,免得你去送死了,不好吗?”
回远再抬起头时,双眸腥红:“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字一句道:“那个人,兵行诡道,不择手段,没有底线,这从他害死那么多兄弟你就应该知道了,何况你现在和我一样,只是个……不能现出真面目的鬼,你怎么可能处置得了他呢?!!!”
弋却深扬唇,“那么好奇啊……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弋却深不说,回远都深深地知道了,嘲讽一笑:“不就又是让我跟你回去嘛!”
弋却深挑眉:“没错。”
回远盯着弋却深,重重地闭了闭眼,扔出一个字:“好!”
弋却深倒是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如此痛快,不过倒是也并不太惊讶的。
于是,他说:“我是皇帝……的祖宗。”
回远安静了。
他深深地看着弋却深,很久很久,唇都颤了:“你说你是皇帝的什么……”
弋却深道:“祖宗!”
“现在是弋家天下,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一查。”
回远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应该说,凭着他的智商,也是根本很难想到这一处的。
他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客栈外头跑去,恰时,遥夭从楼上缓步下来了,疑惑地看着那一幕,坐在了弋却深的对面,问:“他这是……疯了?!!”
弋却深淡然道:“他没疯,只不过,我给他泄了底。”
遥夭皱眉:“你告诉他了?!”
弋却深颔首,“也告诉他,他的仇人已经死了。”
遥夭震惊:“是你做的?可是下头说过,我们不能操控人间生死的事啊……”
弋却深笑:“所以,我就想看看,我操控了,又能如何。”
本来这人间,是他的人间。
遥夭张了张口,不敢置信:“为什么?”
“因为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无情的人,和你根本是两个世界的。”弋却深道,“所以,我学一学你,因为不想,如果真的到了你再也看不下去,要离开我的那一天,除了你对我的爱,我什么都拿不出手,没法让你留下。”
遥夭一下子就伤了心,她伸手握住他握着杯子的手,认真地告诉他:“我不可能,你知道我不可能离开你的。”
弋却深想到了阎王爷。
那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了。
他的笃定,令他第一次害怕。
千和的遗忘,同样令他震惊。
这一切,都让他不敢小觑了,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便在和时光对抗,他要比时光更强大,强大到让遥夭只记得他,忘了他的不好,只有天天被他感动,才不会被时光蛊惑。
遥夭看着他不说话,愈发感到难受:“无论你将要承受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弋却深反握住她的手,轻轻道:“好。”
遥夭笑着:“其实不管是在做着现在的这样的事情,还是结束这样的事情,去接受惩罚,灰飞烟灭,还是下十八层地狱,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都不怕了。”
弋却深颔首。
这一次,他的确是触规了,因为他再也不想看见遥夭眼底的那抹寒心,和对他的陌生。
所以,他托梦给了皇帝,于是,皇帝立刻查办了回远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