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下,那位主子,一脸深沉地坐在案几后,大掌一挥,收了画面。
他好心给他们机会,他们却反过来,给他这地府送来了一个寿命被强行终止的恶鬼……
这是一点也没给他面子啊!!!
这位阎王爷当真是为难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要去上头请示一下,这两只,他是真的管不了了,爱谁管谁管去吧!!!!
弋却深和遥夭浑然不觉地府下阎王爷的所想,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回远一脸傻笑地走了进来,对他们说:“呵呵,我问了附近有名的学子,冒死问了这皇帝的几代名讳……”
突然,他指着弋却深,身子在颤,眼里含着热泪,最后直接“咚”地一下跪了下去,叩头。
“皇……皇……”颤着唇,如果,如果他早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会如此无礼的。
弋却深看了眼遥夭,遥夭实在忍不住笑到弯了腰,他无奈道:“起来。”
回远木讷起身,呆呆地望着他们:“微臣谢皇上,谢皇后……”
遥夭黛眉微挑。
她有点不怀好意地问:“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是不是,无论我们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应承?!”
回远低下头:“微臣誓死效忠皇上,凡皇命,微臣都会遵从。”
遥夭环着双臂,闻言,绕着回远转了一圈,对弋却深叹着声音道:“早知道那么好对付,从一开始就该说出身份的,也不用逗留那么久了,也不用你为了他,触犯……”说到这里,遥夭皱眉。
话语戛然而止,回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触犯?
他抬起头,对上弋却深深黑的眸子,立刻低下了头:“皇上,触犯什么了?”
弋却深道“这不用你管,回房歇息吧。”
回远不敢多问,只能上楼去了。
而客栈里,弋却深走向了遥夭,他看她心事重重,不由得道:“担心我?”
遥夭抬起头,不置可否:“千和当初有多惨,我现在就有多担心你。”
弋却深扬唇:“担心也没用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行了,别想太多。”
遥夭从来没见过弋却深也可以那么冲动。
她被他搀着手,缓步上楼,第一次,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样说他,不该那样看他,不该觉得他冷血薄情。
如果她不是这个态度,那么,他就不会那么冲动,那样,一切就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进了屋子后,弋却深点燃烛火。
遥夭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后,不曾进,也不曾退,她说:“我似乎一直都在连累你,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弋却深动作微顿,淡淡地看向了她:“连累又如何。”
“可是后果,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承担。”遥夭靠在门后,颓然之姿,“为什么,我无法爱好一个人呢?!”
难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吗。
弋却深走向她,“这一次,我会让你跟我一起承担。”
遥夭扬唇,闪烁着泪花的眼眸,巴巴地望着弋却深:“那就说好了,无论是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弋却深颔首:“当然。”
此刻,天色已经暗到看不清外头的景色。
弋却深和遥夭躺下,歇息了。
而另一边,回远彻夜难眠。
无央一样睡不好,心事重重,难以放下。
早上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畔,晒进来的时候,无央想到又要喝那么苦的药了,恨不得从窗户那儿逃走!
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那么彪悍的行为,注定只能想一想而已。
回远端着碗,准时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她,态度非常好的说了一句:“早。”
搞得受惯了他冷嘲热讽的无央特别不习惯,用着看陌生人的目光望着他:“你也病了,脑子烧坏了?!!”
回远一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呀,这个才像无央认识的回远嘛!!
无央垂眸,目光定格在回远手上碗里漆黑的液体时,忍不住崩溃了,“我能不能不喝?!”
回远冷冷一笑:“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无央撇了撇嘴,突然道:“我想吃糖。”
回远蹙眉:“是蜜饯吧?”
无央愕然:“什么是蜜饯?!”
回远默了。
无央道:“我小的时候,我记得,喝完药,母亲会塞点白砂糖给嘴里,嘴里立刻不苦了,可也甜的难受。”
回远干涩道:“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吃那东西……”
无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药真的太苦了呀!!!”
一个贫家女儿尚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蜜饯这玩意儿,刚刚好可以缓解嘴里的苦楚。
不知道,是因为从来没见过。
她的父母定是知道的,只是买不起。
怎么又对这个姑娘起了怜惜之情呢,真奇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因为这样的感觉收容了她……
本以为讨厌她了吧,此刻却又浮出这样的情绪来。
回远莫名地摇了摇头,起身,道:“你等会儿。”
无央迷惑地看着他离开,带着那碗药一起离开了,不由得歪歪头,想不出个答案来。
不过,能不喝药,最开心了。
她瞬间把被子一蒙头,夜里睡不着,白天没精神,典型地说的人就是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弋却深和遥夭正在下面吃早餐。
回远慢悠悠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看到他们,立刻过去,微微颔首。
弋却深问:“你买了什么?”
回远坦诚道:“蜜饯。”
遥夭笑:“你一个大将军,居然喜欢吃这个。”
回远低了低头:“皇……您说笑了,是无央嫌药苦,我给她买的。”
遥夭恍然大悟了。
弋却深说:“那就去吧。”
“是。”回远姿态恭敬,旋步上楼。
遥夭,摇了摇头:“还是喜欢之前的回远。”
弋却深扔出了几个字:“不得不习惯。”
平凡人的欢喜,从来都不是他们该拥有的。
如果有来生,他倒是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
回远轻轻推卡门,走进屋子里,坐在床边的时候,放下了药碗,和蜜饯,听着那平稳的呼吸声,他无奈至极,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居然睡着了,真是一头猪啊!!!
他动手,干了件无央想掐死他的事情。
他扯了扯被子,“把药喝了再睡。”
无央轻眠,一下被吵醒,气愤地瞪着他,突然感觉到肩头一片清凉,低头一看,吓得脸色惨白,立即把被子抱住了。
回远目不斜视:“我什么都没看到。”
即便看到了,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什么。他现在是鬼,不是人,七情六欲早已被除去了一大半。
无央懊恼地盯着他,就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男子,看了居然还一脸平淡,仿佛,仿佛她是一头猪一样……
“快把药喝了。”回远催促道,“另外,给你买了蜜饯,嫌苦,扔一颗进嘴里,很有效果的。”
无央哦了一声。
“我先出去了。”回远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你放心,我们已经答应帮你找那个人了。”
无央愣住:“真的?”
回远颔首:“真的。”
……
回远打开门离开,无央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他怎么答应了,就只能看着他把门又重新关上了。
她低头喝药的时候,若有所思,一开始怎么缠着回远,回远都无动于衷。
可居然就因为她一次离开,他就答应了……该不会,该不会回远喜欢她吧?!!
无央咬了咬唇,可想到他方才的目不斜视,又觉得不太可能。
想着,苦了舌头,无央赶紧拿了旁边打开的糖吃进了嘴里,瞬间好受了不少。
这糖可真好吃……
遥夭敲门走进来的时候,无央献宝一样的,把糖分享了出去。
遥夭看了一眼:“这不是蜜饯嘛?”
无央疑惑:“反正很甜啊……”
在她心里,甜的,都是糖。
遥夭一笑,突然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可不便宜的。”
无央愣住。
才反应过来,这是蜜饯,不是糖。
而她从一开始,连蜜饯是什么都不知道……
“回远待你很好。”遥夭道,“至少是很关切你的。”
无央一听,有点脸红,“遥夭姐,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这个问题,可把遥夭给难住了。
喜欢嘛?可那是绝对没有结果的。
她叹了口气:“这该你亲自去问他的。”
无央点了点头。
遥夭看着这样的无央,突然道:“你喜欢他?!”
无央赶紧摆手:“我没有!”
遥夭闻言,干脆利落道:“那你就不要问他了,他说喜欢,你给不了他好结果,他说不喜欢,又驳了你女儿家的面子,所以,你若无心,就别问了。”
不知为什么,无央脸色竟然有点暗淡了。
这让遥夭十分担心。
回远有他该去的地方,何况,回远已经应承了下来,若这其中含了点情在里头,只怕,走的会很伤心。
而她,根本帮不了他们。
经历过一次,她也不再像之前帮千和那样,那么冲动了。
有些冲动,你不承受代价,代价却全都由爱你的人承受了,她不想,她不舍得再为了别人,让弋却深为难。
回远在底下喝着酒,几乎是眷念的望着这个客栈里的人们,还有窗外的风景。
他以后也许再也看不到了,即便再能看到,也不是现在的景象了。
而此时此刻,弋却深已经到了地府里了。
阎王爷看见他,没什么好脸:“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不过,我现在很不开心,我不打算帮助你了!!”
“还闹起脾气来了?”弋却深笑,走过去,直接在他的案几上不客气地搜寻了一下,把那百妖册拿在手中,翻开细看。
阎王爷看到他这个样子简直好气啊好气……
弋却深兀自找到狐妖的那一侧,上头大多讲的都是狐妖报恩的经历,他在看到下头那一行,与他极为相像的面貌的时候,继续看了下去,生平一字不漏,蹙眉:“原来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阎王爷哼了一声:“妖性大发,伤了那么多人命,自然灰飞烟灭。”
弋却深放下册子,“怪不得,他再也没有出现。”
阎王爷却没跟他提这个,直接说:“你知道灰飞烟灭么,即将就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子灰飞烟灭。”
弋却深微怔,而后翘了翘嘴角:“好。”
阎王爷颤动的手指指着这个人:“你简直狂妄!!!”
弋却深摊手:“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不必顾念我对你的恩德。”
阎王爷倒是想不顾念来着,可他现在提出来是怎么个回事!道貌岸然,绝对道貌岸然!!!
他叹了口气:“我向上头禀报过了,你们带回远回来以后,就和遥夭去投胎吧。”
弋却深冷声道:“即便灰飞烟灭,也不……”
阎王爷赶紧打断他:“这话不能乱说啊,被上头听到了,上头发怒了,你们可真就灰飞烟灭了啊!!”
弋却深淡淡地望向他。
阎王爷道:“念在你们功德不浅的份儿上,可以保留你们一个人的记忆!”
弋却深蹙眉。
“另一个人则完全失去记忆,获得新生。”阎王爷笑了,“有记忆的,可以去找那个没记忆的,但是,也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毕竟世界那么大,且,找到了,另一个人也可能已经成家立业了,所以啊,与其说,这是上天给你们的恩赐,不如说,这是上天给你们的惩罚!!!”
弋却深薄唇轻启,却在他开口之前,阎王爷似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阻止了:“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你一定要一人承担吗?!”
弋却深声音低沉地说:“冲动是我犯下的,理应我承担一切。”
“呵,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你舍不得她罢了。”阎王爷道。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弋却深道,“至于遥夭那边,你就跟她说,是可以带着记忆重生的,就够了。”
阎王爷心里都有点难受了:“若下一世,她跟别的人在一起了,你所做一切,还值得吗?”
弋却深呵了一声,“我是为我自己,我想做就那么做了,我为什么要怪她呢?!”
新生,有无数种可能,只要她幸福就好。他一直守护着,也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