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总是喳喳呼呼的,对人总是一片赤诚,脑子里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相比之下,青莲则聪慧许多,总是能一眼看到问题的关键。
韩云鼎笑道:“当时南疆发生战事的消息传了过来,情况正乱,谁还顾得上这个?只能等皇上忙过这一阵再慢慢地查了。”
“战事?”碧荷惊呼。
韩云鼎忙说:“没事的,不过是西越国跟周边的部族打起来了,与我们大夏无关……暂时无关。”
青莲便皱起一对秀气的眉头,从衣橱里捧出了一身白色的中衣,米色螭纹的直裾和暗红色的外袍,韩云鼎接过来便走进了卧房后头的净房,青莲、碧荷都知道她的规矩,只在外面守着。韩云鼎小心地跨进半人多高的木桶中,温热的水浸润着她这两天积累起来的疲惫,舒服得她想尖叫,但这会儿不像平常有南宫月守在外头那么安全,到底不敢久泡,只略去了去乏便穿妥衣服走出来,青莲给她梳发的时候看到碧荷抱着她刚换下来的衣服,忙说:“那衣服是皇上穿过的旧衣服,碧荷你记得洗干净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碧荷瞪大了眼睛,抱着衣服的手僵硬起来,好像抱了什么千万斤重的东西一样,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韩云鼎笑了两声就不管了,梳洗好了便汇同暮绵绵姐弟俩一起往清荷轩走去。
韩太夫人见了韩云鼎,大约也是放下心来了,身边只有韩哲武和韩明实叔侄两个稍嫌冷清,便又唤了韩明实的夫人钱氏和孙女儿韩延蕙过来作陪,韩哲武忙又叫了自己的妻子刘氏和儿子韩雅仁、女儿韩婉过来,再加上得脸的丫鬟仆妇等,也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清荷轩有一半在水上一半在陆地上,外头是一片碧澄的荷池,可以看见池岸的上的假山绿柳,四面都是大开大合的门窗,风微微一吹便有习习的凉意袭来。此时,屋子里头摆了一架凤翅木大理石山水大插屏将屋子一隔两断,女眷们陪着韩太夫人在里头呱呱叽叽地议论着皇上这次赏赐的绸缎,韩明实几个男人则在外头议论天下大事。
暮绵绵走过去便全被韩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接到了女眷那边,韩云鼎和暮士钦则留在了外头。
韩太夫人坐在里头的锦榻上,手里搂着六岁大的延蕙,隔着屏风问起这两天的事情,韩云鼎轻描淡写地说了,却还是引起一阵哗然。众人还要细问,却被暮士钦接过了话题,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的情景,重点描述了孟胤运英明神武、宽宏仁厚、慧眼识英等特质,又说起自己见到孟胤运和其他王公贵族时的心情,引得在座的众人频频发出笑声,暮绵绵也不时地凑个趣,倒说得十分有意思,就连那六岁大的延蕙也听得津津有味,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也十分热闹,直坐到华灯初上才渐渐地散了。
韩云鼎搀着韩太夫人回多寿苑,韩太夫人遣退了身边的人,祖孙俩关起了门,又是一夜的深谈。
同一时间,御书房里也还忙碌着。
孟胤运仍然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下边的椅子上依次坐着徐庭杰、李仲新、三人。案上摆着两份折子,一份是吏部递上来的空缺官职,而另一份则是新科进士的名单,孟胤运对着这两眉奏折皱了半天的眉头,然后说道:“三位爱卿也看看,今年所取的进士中有哪些是可用的?”
黄灿从孟胤运手里接过新科进士的名单,递到徐庭杰的手里,三人传看一番,又小声地商讨了几句,最后,李仲新先开口说道:“回皇上,今年的进士取了前一百八十人,但其中大半都跟易、费两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确定与这两党无关联的不过三十人。”
疑道:“这么少?”
“按照以往的惯例,新科进士们都要外放到地方任职,至少要历练个三五年之后方能入京为官,到那时候这三十人还能与那两党无关?”徐庭杰叹了一口气,说,“朝中官员也不是人人都愿意与这两党同流合污的,只是,一些不肯跟他们结党营私的清正人士多半受到了他们的迫害,剩下的如我等……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孟胤运的脸色阴晴不定,又问:“前三甲呢?”
李仲新答道:“三甲中文科状元楚羽常入京之初便拜在易维啸门下,武举探花郎周援与吏部尚书柳折思是族亲。武举状元韩沧城自不必说,那双科榜眼江陵谷倒是身家非常清白,虽然交流广阔却并不与易、费两党过从甚密,文探花刘衍之是穷苦人家出身,易、费两党曾有笼络但他还未曾表态。”
“竟然连楚羽常也是易中书的人。”孟胤运一掌拍在桌子上,在西禁苑时,他还比较看好楚羽常,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这江陵谷和刘衍之又是否可用呢?”
照例是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口,说:“江陵谷文武兼修,反应敏捷,其才干仍在楚羽常等人之上,但他为人太过于世故圆滑,虽有才华却不能轻易委以重任,反而是刘衍之做事情谨小慎微,虽有些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为人品性倒是可以放心。”
孟胤运听着,蘸了朱砂的笔慢慢地在空缺官职的名单上画了几下。
从全国各地选出来的人才,可用的竟然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再加上暮士钦、韩沧城跟眼前这三人……与盘踞在大夏朝廷上几十年的那些老臣相比,简直是蜉蝣撼树。他不由得想起早上韩云鼎所说的事情,便问道:“还有那庆安侯韩云鼎,你们觉得此人如何?”
李仲新冷哼了一声,说:“此人行迹鬼祟可疑,巧言令色,实在是非我族类,还请皇上不要轻信于他。”
孟胤运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李仲新这人治军严谨,对孟胤运也算是忠心耿耿,只是性情有些暴虐,杀伐过重,孟胤运一向有些不喜欢。
孟胤运暗自否定了资质平庸这一点,然后又看向仍未开口的徐庭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