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章 告密(1 / 1)不肃之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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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匠拖着一条瘸腿,执着火把,扛着锄头,木然地向前挪动。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十里堡堡墙,一句“弟兄们干他娘的”在喉咙口滚了又滚。

孬种才怕死。若他光身一个,宁可与乱兵同归于尽,也不愿受这等羞辱。左右都是一死,谁不想死得痛快?

可是想到回娘家逃过一劫的妻儿,他便失了魂魄,只能行尸走肉般任由乱兵摆布。

忽然他的瘸腿一酸,不由自主往下一跪。

“装什么死,起来!走走走!”后头乱兵喊道。因惧怕堡中弓箭,乱兵只隔着十数步远,并不敢贴近。

一只手忽然将张铁匠一把拽起,搀扶着他往前走去。

张铁匠浑浑噩噩地看过去,不由瞪大了眼睛,差点喊出声来。

“嘘。张老叔,你听好了,前边五十步有暗壕,里头钉板已抽走,无妨,掉下去只管贴着墙站好。寻机让大伙儿把话传下去。”李灿低声说着。

张铁匠像是忽然有了魂儿,双眼亮得吓人,重重点头。趁着找人搭把手的时机,将话传给了边上的张老根……张老根又悄悄靠近自家王婆子……

风雪夜色中,盯着村民的乱兵心神不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堡墙,浑没留意这些小动作。

“九步,八步,七步……”张铁匠默默数着,数到末了,咬牙再往前一步,便觉脚下一空,身体直坠下去,一坠到底,顾不上酸痛,连滚带爬站起来,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

嗖嗖嗖嗖,霎那间只听无数的弩箭铺天盖般地从头顶掠过。惨叫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快,一个拉一个的手,一个也别落下。快随我来。”混乱中,只听李灿大声喊道。

张铁匠闭着眼睛,想着我活了,我活了,多少年没流过的泪不由自主流下来。

见张家堡的村民已全数脱险,十里堡的堡夫们再无顾忌,泼天的箭雨招呼过去,专射未披甲的战马。乱兵失了马匹,进退两难之际,又见两道一丈宽的油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照得透明,一个个便成了活靶子,只得结成盾阵躲避,却仍挡不住堡中几名神箭手,逮着空一箭便放倒一个。

李焕稳稳开弓,瞄准一名乱兵小队头,微微眯眼,嗖地一声,那队头应声而倒。“第十二个!焕哥儿射了十二个贼兵!”九斤兴奋嚷着,“顺子哥,你可赶不上啦。”

李焕快意之极,放下长弓,才觉手臂微酸。

呜呜号角声又起,贼兵仓惶退去。未几,敌阵中推出几辆投石车来,数声巨响之后,却见那夯土墙竟然分外坚固,只被砸出几个浅坑。

陈顺得意笑道:“俺们这可是水泥糊的青砖墙,外头的夯土还浇了水上了冻,这般石弹不过是挠个痒。再来再来。”

便像听了他的话似的,果然又有连珠似的石弹一发发砸过来,不过是砸掉了夯土墙一层油皮。有些个落到堡墙上的,也伤不着贴着墙而立的堡夫,全被回敬给了乱兵阵中。

“老三说,投石车上的营记已被有意毁去,只顺着车辙追查,却是出自涿州大营。”李灿得了消息,忙报给李焕,“不过,中途汇入乱兵的那三百骑,却并非涿易二州那几路驻军。老三已探听得,军士多辽东口音,不少是渤海人,吃的干粮里有鱼干海货,如此看来应是驻扎迁润二州的怨军。他们不在榆关外待着,到涿州来作甚?”

李灿等人不知耶律敖卢斡与晋王身份,自然疑惑。李焕却看得清楚。萧奉先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大老远把中亰道的东南路怨军调来,想是对耶律敖卢斡的性命志在必得。

李焕沉吟片刻,问道:“现在什么时辰?萧小哥一行离去多久了?”

李灿道:“已近亥时。自萧小哥离去已有一个半时辰。”

李焕算算时候差不多,便将九斤叫来,嘱咐一番。

“这有甚难的,说的都是大实话。俺行!”九斤狠狠点头。

九斤骂声响起之时,李城与李瑞正在灯下议事。

按辈分算,李城是李焕的叔祖,即李焕爷爷的胞弟。他是个晚来子,家中不免偏爱些,却将性子养得左了,养成了一副恨天恨地谁都欠他三分的脾性,偏偏又是眼高手低,没什么能耐担当。当年老李堡头继任之时,李城就仗着长辈身份,横加刁难,吃了几个软钉子,又见老李堡头甚得人心,才算安分了几年。

到李焕继任之时,李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一心想要将李瑞推上去,还逼得李焕许下了二年十万贯进账的军令状。本以为二年一到,李焕便得让贤,没想到李焕竟然借着燕山雪大发其财。李城指望落空,表面上大加赞赏,背地里按捺不住,一纸密信将李焕举报了。只是不知为何,等了一两个月都不见回音。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写一封密信,便从燕京来了这一对兄妹,惹出天大祸事来。李城觉着李焕之举乃是让全堡人为那二人拼命,定然不得人心,便让李瑞也上堡墙探听消息,看看能不能趁着大伙不满,逼李焕下位。

如今一听李瑞所言,敌方中竟然还有官军。李城顿时坐不住了,暗自琢磨,莫非是哪路军爷得了自家告密的信件,故而前来搜刮钱财,不免有些心虚。又想到那兄妹二人,忙暗自推脱,这回定是那二人的祸事,和自家并无干系,又不免更疑那二人乃是奸细。

这时便听九斤正骂道:“哪个坏了心肠的破落户,竟然去告发焕哥儿酿酒卖酒,实在比俺九斤还要蠢笨。古人说的,没有皮,毛往哪儿长?堡中坏了事,谁能得着好?眼下是没有证据,若是有了实证,俺九斤第一个不饶他!”

李瑞并不知他老子干的好事,还探头出去张望,跟着九斤骂人。

李城听了却正中心事,暗道不好。看来李焕那小子是得了风声了,待乱兵一走,免不了和自家来个秋后算帐,到时候堡中人人喊打,可谓身败名裂,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听几声巨响,随即火光四起,灭火队奔走呼号,四处忙着灭火。

李瑞赶忙出去探听,原来是乱兵见投石无用,便将石丸改成猛火油浸泡的火球,只对准堡中投射。

一时间,堡中弥漫着火光浓烟,颇有些大难临头的意思。偏偏九斤又在外头大呼小叫:“都是那告密的惹的祸事。如今外头乱兵得了消息,一心要进堡搜刮金银,还扬言鸡犬不留。天爷!”

李城心中本就乱糟糟的,听罢更是慌乱,如困兽般在房中转了几圈,一把抓住李瑞问道:“李焕那小子曾道,那兄妹二人带了重金?”

李瑞被李城掐得肉疼,连忙点头。

李城闭上眼睛整理思绪,片刻后睁开眼睛,恨恨道:“那二人说不得便是宋国奸细,定是送了重金给李焕,才让李焕答应收留遮掩。再者若万一,那二人真是燕京贵人,李焕小子便要飞黄腾达,到时候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焕为一己私利,拉全堡作伐。”

想想又道:“若我们能解了这回的危局,既得了人望,又可让李焕鸡飞蛋打……”

李瑞茫然道:“这时节除了守堡,还能如何?”

李城恨铁不成钢:“你且潜出堡去,将那二人行踪告知外头的人,他们要去追奸细,哪顾得上我们,这围自然就解了。”心中却想着,若如此外头的兵还不走,便是要入堡劫财,万一堡破,便把李焕推出去,方子也罢,钱财也罢,总要让他脱一层皮。若外头的兵就此追去,那兄妹二人多半便是奸细,一旦功成,便可大肆宣扬自家退敌之功、斥责李焕通敌之过。若万一二人真是贵人……自家便只悄悄行事,日后贵人追究起来,自然是李焕泄密之过!

总要让李焕这小子讨不了好去。

谁知李瑞一听,吓得连连摆手:“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外头那些兵个个杀人不眨眼。我要死了,俺们家可就绝后了啊。”

李城一听还真是,李瑞还没娶亲,总得留个后,说不得只好押上自己这把老骨头,便问:“上回你夜里偷溜出去涿州逛花楼,爬的是哪个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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