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上的六人，眉目皆是跳了跳，三叔继续道：

“这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房背后的竹子压断了也好，也省得它挡了采光。”

三婶依旧煮着萝卜炖肉，只是添了些新鲜的萝卜，又蒸了一大甑子的饭，摆好碗筷，准备吃早饭。

早饭吃罢，三叔又去卧室抽屉里取出来一把苦茶，烧了一提壶烫水，将苦茶盖进壶里。

……

六人就在炭火炉边，无事闲聊着，看看外面厚密的大雪。

直到了下午，又吃了午饭。

大雪已有一手指厚度。

三叔饭罢，一个人提了一把柴刀，戴了一顶毛线针织帽子，裹上厚布的脚穿进长筒防水靴子，从后门摸到了房背后。

房背后，是一片竹林，竹子已开花，结着柳絮一样的穗条。有几颗竹子不堪重负，倒在了房子上。

看着这片竹林，三叔欲要将所有竹子都砍伐当柴烧，这个冬天，又没有买到煤球，烧火做饭御寒，都需要大量的柴火。

砍了几颗竹子后，将竹子剃了枝丫，再砍成一段一段的堆放。

周韵灵将热茶提了上来，邓犍随后，开口道：

“三叔，喝口茶休息会儿，我帮你砍。”

三叔本不愿意，只是邓犍坚持要帮忙，三叔只好喝口苦茶，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

砍竹子，对邓犍来说很简单，一刀砍倒一根竹子，整片竹林，就像是割韭菜一样。

不到十分钟，上百颗竹子已被邓犍砍倒，推向一边倒。又将倒在地上的竹子剔了枝丫，劈成小段。

一气呵成后，三叔啧啧称奇，夸赞邓犍非同寻常。

将小段的竹节搬回家里，三叔又把剔下来的竹枝捆在一起，也搬回了家里。

忙完了，三叔又一个人去打扫房子周围堆积的雪。

邓犍一干人不好只看着，也拿起了扫帚，清扫起来。

到了下午四点，几人打扫完之后，正欲往屋内取取暖，在门前的小公路边，行驶来一辆汽车。

车里下来的，是竹林村的村长付金。

付金大腹便便，胳膊窝里夹着个皮制的公文包。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披着齐膝的大棉袄。

见了邓父，付金冷笑道：“哟，回来了啊！”

三叔连忙上去，递上一杯热腾的苦茶，问候道：

“付村长有什么事务，需要通知我们吗？”

付金喝了一口苦茶，只觉像喝黄连一般，嘴里苦得麻了，忍不住“呸”了几口，破口大骂道：

“你这什么玩意儿？是要苦死老子吗？”

三叔尴尬地笑道：“这是山后的一株苦丁茶，我摘来炒得不好。”

付金龇嘴道：“得！我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有事通知你们，明日每家人按人头缴税，一个人准备一千斤粮食和一百斤肉！正好邓建立也回来了，也要想办法缴税。”

邓犍、邓父、三叔听了深锁眉头。三叔连忙道：

“付村长，这是什么税啊？我家就我两夫妻，倒没有什么，建立的情况你也知道，房子和地都卖了，今年根本没有种粮食，现在钱又不值钱，从哪里取来几千斤的粮食。”

三叔叫苦不迭，今年自家种的粮食和往年一样，只有玉米粒五千斤，稻谷六百斤，红薯两千斤，青菜制成酸菜一百斤，干辣椒二十余斤，还有佛手瓜、冬瓜、老南瓜等共计一百斤。

除了粮食，杀了两只两百六十斤往上的肥猪，鸡鸭十几只，以及从田里捉了些泥鳅鳝鱼，十余斤左右，这便是三叔家的全部家产。

倒不是三叔无情，而是按照付村长这样的说法，每个人一千斤粮食和一百斤肉，三叔和三婶倒交得起，只是要替邓父一家人交的话，这个冬天活不下去了。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这也不是我的决定，这是县里的决定！明日会有人开着卡车来运粮食。提醒你们一点，要是有不顺从的人，直接毙了，把家都给抄了！”

付金把手里茶杯扔了，钻进车里，将情况告知下一家。

三叔看着远去的车影，闷闷不乐，进屋捣鼓炉子上的炭火，对邓父道：

“建立，要不你去山上躲一躲吧，家里拿出来六千斤粮食，这个冬季无以可活了。你们先去山上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家里。”

邓父点头，长吁短叹，只恼世道不好，时运不济。

邓犍看着愁眉苦脸的大人，心里冷笑。

真是乱世来了，有些人率先开始欺压平民百姓。明天，看看是哪些畜牲，如此横行霸道。

时间在指尖流逝，到了傍晚，大雪下得成团打滚，山岭溪沟，松竹梅柏，皆是银装素裹。

夜幕降临，火炉边点燃一根蜡烛，三婶取了一只鸡，一只鸭，四斤瘦肉，放进锅里煮熟了，包起来装好，作为邓父等人上山避难的食物。

三叔找到十几年前的石磨，筛了十几斤玉米粒，磨成玉米粉，全部烙成饼，也作为邓父四人的上山吃食。

忙活到九点，三婶才开始做晚饭，往炖萝卜的大锅里加些肥肠、排骨，扇着炭火炉，半个小时后煮好了，六人才吃晚饭。

吃完了饭，已经到了夜里十点多了，却看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吼叫。

暗夜中，有四五个人手里执着火把，在村里砸窗踢门。一时间狂犬乱吠，幼儿啼哭。

家家户户都依在窗户边看望，那五个人家家户户地寻来。

三叔叫声不好，连忙拿起了一只打火机，和准备好的食物塞进邓父手里，说道：

“快走！可能提前来收税了，你们从后门溜走，趁黑摸到山上，找到以前山上土匪打的石洞，暂时躲避一阵子。”

话完，一阵步枪声响，让人在雪夜里浑身发抖。

这五个人开枪了…

邓犍大怒，打开大门，从小路向五个人跑去。

周韵灵叫了声师傅，也随着跑去。

三叔使劲拍着大腿，大喊了一声：“小犍别去！”

只是邓犍无动于衷。

“犍儿别意气用事！”邓父想拉住邓犍，却晚了一步，焦急随了上去。

三叔连忙拿起一把菜刀撇在腰间，吩咐邓母和三婶紧闭大门，也冒着大雪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