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不相信催眠这种技术的存在的。”
姚言伸手摁着太阳穴。
“但是怎么印象里,我好像是被师父给催眠过……”
今晚上他回忆了太多当年上学的事情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些记忆模糊扭曲了,有些记忆破碎成一片一片的碎片,他之前完全就没有再注意到它们。而今晚,他回想当年在蛇山警官学院念书的情景,这些破碎的记忆又重新组合起来,变得明朗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我印象里,真的没有被师父给催眠了这一段啊……而且,师父把我催眠之后,究竟是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我怎么记不得了?”
姚言是突然记起来,他当初因为打架被关禁闭的时候,司凡对他进行了一次催眠。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幕,但是为什么今晚上,他偏偏想了起来。
“喂,你不是我吗,你记得当初我被催眠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吗?”
姚言呼唤着脑海中的里姚言。
但是这一次,里姚言显得很抗拒这个跟催眠有关的话题。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都不晓得,我怎么会晓得?”里姚言没好气地说。
姚言又皱眉想了一阵,可是他失败了。
脑子里关于催眠的记忆,就停留在那块左右摇摆的银色怀表上。
他只记得自己看着怀表,然后,好像是睡着了……之后的事情,他就完全不记得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禁闭室门口,司凡说,他可以走了。
姚言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里姚言藏在姚言的脑海中,也在做着回忆。
那个时候的里姚言,还是残缺的,不完整的,甚至都不构成一个人格,他,或者说那时候的他只能被称作“它”,它还只是几种情绪的聚合体而已,那些负面的,愤怒的情绪……
司凡将银色怀表握进手中,他眉头微蹙,盯着面前的姚言看着。
姚言有些不对劲。
他坐在行军床上,没吃完的早餐放在餐盘里,他把餐盘搁到了床边,双手齐整地摆在膝盖上,坐姿相当乖巧,可是司凡却从他的这副姿态中,看出了很浓重的怨气。对,就是怨气,那种负面消极的似乎要将人拉入泥淖的沉重气息。
“姚言,听得见我说话吗?”
司凡伸手在姚言面前挥了挥。
姚言机械地拧动脖子,抬头看着司凡,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司凡又问。
突然,姚言猛地站直身子,举起双手就朝着司凡的脖子掐了过来。
司凡眉毛一跳,身子朝后倒,避过姚言这一掐。接着他双手在屁股下的椅子上一撑,人已经朝后跳过椅子。他双脚刚落地,就一抬手,抓住姚言的两条胳膊,用力一拉,把姚言朝前拉得扑倒在椅子上。
司凡左手抓住姚言的两个手腕,右手按着他的后脖子,把姚言按在椅子上。
姚言身体挣扎,嘴里发出低吼,但是动弹不得。
“你是个什么东西?姚言的意识沉睡之后,还能操纵身体的就是你吧,打人的也是你吧?”
“姚言”不说话,只是挣扎。
司凡双眉拧紧了。他之前只是以为姚言是简单的情绪失控而已,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姚言的身体里,竟然还藏着这么样一个东西。
司凡观察了“姚言”一阵。
自语道:“没有清楚的行为逻辑,不会应答,缺乏自我认同,行为机械……你……是个不完整的人格?不对,应该说,你是一堆情绪的聚合……姚言这家伙,明明知教了他一点点,竟然就能做到把情绪区分处理得这么清楚……可惜了,负面情绪毕竟戾气太大,变成你现在这么个大家伙。那些正面的情绪因为他是从心里认同的,所以没有被抽离,然而他剩下的那些情绪根本扛不住你这个怪物。”
司凡脱下领带,将“姚言”的双手牢牢绑住。
“姚言”双手被缚,但是挣扎得很是激烈。
不得已,司凡还得用身子控制着它。
司凡很清楚,姚言现在做到负面情绪能够脱离控制独立他而存在,已经是很严重的情况了。
跟这相比,他学会的渗透人心被人影响的可怕程度,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姚言再继续任这个暴躁的“它”发展下去,他就会变成一个精神分裂患者。而且就现在来看,这个由负面情绪聚合的东西,是愤怒的,狂躁的,它的危害相当大。
看来司凡要封住的东西,不仅仅只是姚言的一种能力了。
司凡将“姚言”完全控制住之后,他蹲到了姚言的面前,盯着他那双瞪得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口说:“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对你来说是不可违逆的命令,你要记得,等我的话说完之后,你将陷入睡眠,深沉的,没有尽头的睡眠,连同你学会的,看着一个人,看透一个人,渗透到他心内的想法,知道他的目标,领会他的情绪的方法,都一起,陷入沉睡,没有人能够将你唤醒,你的睡眠直达永恒……”
他说的这番话,带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旋律,像是来自古老的天穹的吟唱。
“姚言”盯着司凡,耳朵里听着他的吟唱,渐渐地,它的精神放松,它开始感觉疲惫,眼前昏黑,缓缓地跌入了司凡向它铺设的睡眠中永恒的睡眠。
这是司凡的催眠术。
他将姚言从他那里学来的看人读心的技术,以及这个暴躁的怪物一起封禁在姚言的内心深处。
只有这样,姚言这个学生,才是安全的……
里姚言永远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拥有模模糊糊的意识和记忆,是他第一次以“姚言”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上。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司凡。
当初控制着姚言的身体与治安管理的学生打架的时候,里姚言根本就没有意识,他的动作全部都是本能,本能的愤怒造成了他的失控,所以那不能算是第一次。
而他第一次记得的人类的面孔,是司凡老师。
然而,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差点就成了他能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他被司凡给催眠给封印了。
他被封印在姚言的内心深处,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他逐渐地成长,逐渐地拥有了完整的意识,逐渐地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格里姚言。他跟着姚言的身躯一同成长,但是,他被封在姚言的内心深处,他的呐喊无人听见,永远地无法从那片黑暗中出头。
直到,姚言死在了那个古老的祭坛上。属于姚言的意识冷却了,束缚着里姚言的黑暗散去,他重新控制了姚言的身躯,他第二次,以姚言的姿态站在了世界上。
里姚言站在那个古老的祭坛上,宣告着姚言的复活。然而,之后姚言真的复活了过来,姚言依旧掌握着这具身体的主导。
从那以后,他被解放了,他和姚言共同拥有这一具身体。他就是姚言,姚言就是他。
他不再是不完整的,一堆情绪聚合的“它”。
这些,里姚言都没有和姚言说过,姚言的记忆里本来也都没有它们。但是,姚言和里姚言毕竟是同一个人,他们两个之间的记忆,渐渐地,开始有了融合的迹象。
而至于和里姚言一起被封印的那种“渗透人心”的能力,姚言之后钻研心理学,了解微表情学,他已经能够从各种小细节来渗透一个人的想法,来为罪犯画像。这种“看人”的能力,随着姚言阅历的丰富,他从别的途径也得到了与之一样效果的技巧。
所以,当初司凡对姚言进行的催眠,在后来的某些日子里,悄然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