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暖人,加之李月儿身材虽娇小了些,不大符合“现代人”吕兵的审美标准,也生得明媚皓齿,观之可亲,再加之在李家的猪圈里收获颇丰……
总之,吕兵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决定要跟这位唐代的小娘子讲讲道理:“小娘子此言差矣!”
李月儿不答应了:“我哪句话说错了?难道你袋子里提的不是污秽物么?难不成还是什么宝贝!”
只是吕兵身上和他手里的袋子时时散发着恶臭,她不敢近身,只得在远处捂着鼻子奋力反驳。
“何为污秽?何为圣洁?不过是同一种事物的不同面貌罢了,小娘子执着于一端,原本就是错了。”
李月儿傻眼了,吕兵的话她虽听不甚明白,但却莫名的觉得很高端。
况且,这是一个手刃匪首的凶狠之人应该说出来的话么?
不过她嘴上可不能服输:“强词夺理!”
大概是觉得吕兵讲出了道理,而她的反驳就显得空洞多了,又补上一句:“荒诞不经!”
吕兵已经找到一处石桌,将袋子里的硝土铺在上面,一边耐心择出里面夹杂的石块草茎,一边慢条斯理地回话:“凡世上之物,同人也是一样的,不能单看它的表面。就比如那棚里的猪屎羊粪,看似污秽,却有着大用处,撒在田里可以肥土,烘干后可燃烧取暖,甚至可以发酵生出洁净能源,如果单单因为它形貌可鄙就弃之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再如那些看似美艳之物,肺鱼、刺花、砒霜……殊不知它们的美艳就是毒物,先引人近身,再寻机会给人致命一击。”
“珠玉光彩夺目,圆润肤滑,可你曾知它乃蚌蛤的分泌物包裹而成?金银宝物,人人都想与它亲近,妄图据而有之,可曾想过它也含有剧毒,会令人沉溺享乐、丧失斗志……”
听吕兵居然把“猪屎羊粪”这类赃物直接说出口,李月儿早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又听他啰里啰嗦讲出一堆大道理来,直叫人头疼不已,早没了先前那点好奇心,也不想和吕兵争辩了,转身就要回屋里去。
看见这一幕的吕兵也只有暗自摇头:忠言逆耳啊!这语言也是一样,人人都想听漂亮话,有几人愿意听那些不中听的话,更有几人在乎不中听的话里才有忠言啊……
就在李月儿将要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吕兵将眼前的硝土统统筛选一遍后,仍不满意,竟用指尖沾了些,然后放进了嘴里品尝。
“啊!”看见这样惊恐一幕的李月儿当时就叫出声来,其惊恐程度实不亚于她看见吕兵割人头颅。
她赶紧用手压住胸膛,否则会立即恶心得呕吐出来。
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她愤怒地斥责道:“你……你太恶心了!”
吕兵没有理会她,正在全心分辩舌尖上传来的味道。
他当然也知道恶心,泥土的滋味有多难受,他比绝大部分人都更明白。事实上他身边放着一碗清水,就是等着分辩出味道后赶紧漱口。
但在制硝之前,他必须先区分出硝土的种类和成色。
凭着现有的条件,他只有两种区分方法。
第一种是将硝土直接投入火中,能直接引燃的则表明里面含有硝酸钾,而燃烧得越剧烈,里面硝酸钾的成分就越足,反之,不能引燃的则是其他杂物,如芒硝,和硝石色泽外形几乎一致,但投入火中后甚至会幻化成“雾”。
可是他辛苦了大半天才得来这么点硝土,舍不得用这种方式去测试。
剩下的最后一种方法就是用口尝。硝土入口,就是一股浓浓的腐烂发霉的味道,但如果能抵住这股味道的冲击,再细细辨别,就能隐约品尝出其中硝土的本味,苦,微微带点辛辣。
吕兵放心了,硝土的酸甜苦辣四味中,以辣为上佳,苦味次之。
果然是猪圈马厩里的硝土质量最好,倒和他上面讲述的那个观点契合了,——越是表面污秽物,越有实际的大用处。
吕兵一直忙到下午太阳落山,将李大户宅院附近的所有硝土搜刮殆尽,装了满满一大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至于李家小娘子什么时候离去的,他倒没有留意。
回到坡上后,他将屋内的水缸搬出来,将里面的陈水全部倒掉,再用刷子将水缸里外清洗干净,倒入硝土,又挑来清水注入。
细细搅拌几遍后,任其自然浸泡。
刘三在这时候回来了,一斗米的袋子,他兴冲冲地提了满满三大袋回来。
“河西八十户人家我全跑遍了,所有茅厕都被我翻了一遍……那帮泥腿子,居然给我起了个新外号‘茅厕三郎’,恁他娘,一帮没进过学的田舍奴。”刘三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想过他自己也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一个都不识。
吕兵打开来一看,单从颜色上就能判断出来,刘三找来的大多就只是泥土,里面的硝土成分并不多。但他并没有说明,只是把刘三好生鼓励了一番,乐得刘三又吹嘘了小半个时辰。
“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把身子好好洗一下,臭得蚊虫都不敢近身。”吕兵拍了怕刘三的肩膀,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没事。”刘三呵呵傻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你不是还在忙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让我也来搭把手。”
“放心吧,明天少不了你要忙的,赶紧去休息吧。”
在吕兵的再三催促下,刘三才晃着大脑袋离开了。
吕兵打起火把照明,将刘三带来的硝土按之前的方法筛选一遍,再用同样浸泡在缸内。
由于这批硝土的成色远不如他亲自收集的,中间的杂物又多,他不得不多筛选和浸泡了几遍,一直忙到午夜,他才有时间去把身上的臭味去了,睡觉休息。
次日一大早,刘三就来了,还带来了他阿娘新做的几个蒸饼。
刘三则用他在山里择来的野菜熬了一锅汤,洒些盐巴、野葱、韭等佐料,两人就着蒸饼匆匆用过早饭,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