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整理好的记录条理清晰，又十分细致，吕兵粗略翻了一遍，几乎没做任何修改就认可了，只提了一点建议：“语言可再通俗点。”

两人配合着掌控弩弓队已近三个月，李焕很快就明白了吕兵的用意：“你的意思是，这些记录还要做成宣传文稿，张贴在营内，供士卒们观看？”

“对。”

“这个法子好，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上面列举了作战时的成功经验和不足之处，让大家伙都看看，能大大提升他们平时演练的效率和针对性，为以后的战斗做准备。”

李焕十分认同吕兵的做法。

“原该如此。”吕兵很满意李焕对新观念的接受能力，这是他们能够长久合作下去的基础，“李兄想过没有，军中应该时时多印放一些宣传文稿，诸如如今天下形势格局、军规解读心得、器械使用常识、营内生活趣事、甚至曝光某些士卒的不当言行，等等，凡李兄觉得有助于弩弓队的建设、和增长大家见识的内容，都可以以文稿的形式在军中张贴或散发，让士卒们多看看这类文稿，必定大有裨益。”

“啊？”

纵使李焕的理解能力再强，也被吕兵又抛出的这个超前的想法难住了，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慢慢想通了。

随即点头附和道：“吕兄的想法可行，也确实能起到效用，只是……我能力有限，见识也一般，怕写不来好的文稿，倒让吕兄失望了。”

吕兵拍了拍李焕的肩膀：“我相信你。”

“好吧。”李焕只能咬着牙应下了，“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让吕兄失望。”

吕兵绕着李焕的方案走了一圈，突然问道：“李兄，考你一个问题。”

“吕兄请问。”

李焕振作精神，心想一定要在吕兵面前证明自己。

吕兵停在了李焕的正面：“一支优秀的队伍，必须要优先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便是作战能力的问题，这是队伍的立身之本。若没有出色的战斗能力，不能在战场上击败敌人，让敌人闻风丧胆，自然也就与从谈起优秀。请问李兄，需解决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

李焕立即在脑袋里紧张地思考起来，尽管他很想证明自己，让吕兵高看自己一眼，但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他苦想了许久，也只能试着回答：

“要有精良的武器装备，便如吕兄为队伍装备的加设杠杆的手弩和三棱刺？”

在李焕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吕兵摇了摇头：“武器装备只是军队提升作战能力的一个辅助要素，算不得第二个问题。”

李焕只得认同。再次试着回答：“将校选任各尽其能，谋位各尽其职？”

“此亦在第一个问题内。”

李焕不甘心，再问：“充足的粮草后勤？”

吕兵依旧摇着头道：“粮草和钱财物质固然重要，但没有我提到的第二个问题重要。”

李焕又苦想了一阵，只得无奈地承认自己的见识远在吕兵之下，恭恭敬敬弯下腰，请教道：“李某愚笨，请吕兄赐教。”

“一把刀越是锋利，越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确保它的刀锋永远砍向敌人，而非划伤自己。军队亦是如此。所以一支优秀的军队必须解决的第二个问题，便是上下统一思想，明确他们的敌人是谁，更要明确他们是为了谁而战。”

一经吕兵点明，李焕猛然醒悟，连拍着额头道：“诚如吕兄所言。”

吕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焕纵使有许多小问题，但有两点好：一是本性善良，又对他绝对忠诚；二是脑袋好使，领悟力强，凡事一经提醒，便能立刻明白过来。

吕兵接着道：“我刚才谈到的第二个问题，现在队伍人数少，人员成分也不复杂，所以暂时还不明显。但正因为这个问题太重要了，我们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确应如此……”

李焕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

见李焕已经完全接受他的观念，吕兵再将他准备的计划讲出来：“李兄可记得当初我召你入队，那时我便说你将来在队内的主要工作是思想教育方面的工作，因此统一队内思想，李兄责无旁贷……”

李焕也已经摸清吕兵的脾性，越是严肃的问题，语气便如现在这般看似平淡，因而丝毫不敢大意，连忙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明白这份工作的重要性。

吕兵接着道：“思想工作需要细水长流，李兄不必急于求成，但也不能放松，可以先从队中军官抓起，私下里多找他们聊聊天，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再慢慢引导，然后再逐步向底层士卒铺开。你也可以从中挑选出一批思想觉悟高的人，把他们培养成骨干力量，有了这批力量的加入，你的工作就能事半功倍……甚至还可以单独成立一个组织，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政治处’，专门吸纳思想先进者，也可以在全队中形成表率……”

李焕本就脑袋好使，又有了吕兵指明方法，渐渐在脑袋里有了思路，也随即兴奋起来，有一种重任在肩的使命感，恨不得立即行动起来……

可他假想出日后开展思想工作的场景后，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所在，立即向吕兵请示道：“我要找他们谈思想，总得自己先有个标准才行。吕兄方才也说了，上下统一思想的目的是确保他们的刀锋始终砍向敌人，是明确‘为了谁而战’……那我们应当为了谁而战？”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保家卫国”无疑是最好的口号，也最能唤起将士们的豪情和责任感，可“国”在哪里？

大唐帝国已经内外崩坏，改朝换代便是朝夕间的事，吕兵不可能号召他的士卒去为唐帝国作战，去给这个没落的帝国陪葬。

他和他的队伍现在只算得一群漂泊的军人，尚没有落脚的地盘，自然也没有家，“保家”也就无从谈起。

眼下似乎只有一个可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