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城外，火光冲天，杀声震天……

几乎在北面杀喊声传来的第一时间，吕兵就惊醒了过来。

他又坐在床上听了两声，便立即明白过来了，杨轻的担忧应验了：是郑君雄部东川军。

他们果然从背后杀了过来，并选择了夜袭的方式。

吕兵来不及穿戴衣物，只将防弹衣往贴身的汗衫上一套，揣上匕首和手枪，又随手从墙上取下弩弓，抬步便朝帐外走。

正碰上门口值夜的亲兵柴守义进来禀报：“队头，不好了，外面到处都是敌军。敌人杀过来了……”

“知道了。”

吕兵淡淡应道。

在这时，他必须表现出队中主将应有的镇静。

来到帐外。

这时梓州城四面已是声动震天。

但细细听来，其中的哀嚎声和惊慌逃窜声远大于杀喊声，可知偷袭的敌军数量远在己军之下……

涪江北面已是光火一片，火势冲天，那里的声音也最响，意味着那里是当先遭遇敌军袭击的地方。

也意味着，确认了前来偷袭的果然是郑君雄部东川军。

在吕兵和杨轻当初商议的诸多防范措施中，最紧要的一条就是扎营位置。归义都的营垒设在梓州城东南方向，距西北方向的鹿头关最远，是最难被偷袭的方位。

唯一要当心的是城内守军也同时杀出来，倒不可不防。

此时梓州城墙上也是灯火齐燃，和城外的郑君雄部遥相呼应，看来他们提前是商量好了的，不然不可能同时发难。

不过，好消息是，城内呐喊的方向是一路奔向城东北方向的，想必是要和偷袭城北军营的郑君雄部合会，再里外夹击，一时倒不会来为难其他方位的联军军营。

看到这里，吕兵暂时松了一口气。

“队头，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要击鼓？”

冯大等十人亲兵和吕兵同住一个营帐，这时都赶了过来，围在吕兵身前慌忙回道。

吕兵用略带责备的眼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而后才冷静道：“冯大，柴守义，黄四……你们三人分别去通知林季、吕三和胡继宗，叫他们各自整顿好部从，按之前定好的办法，校场待命，再各派一名分队副来壁垒处与我汇合，随时听从我的调令。”

“诺！”

“王小二，你速去隔壁的都帐里禀报，就跟都头说，弩弓队整装待命，随时听候都头的调遣。”

“得令！”

三两步登上壁垒夹层后，视野顿为开阔，吕兵也能更好地观察形势。

梓州城外十二座军营，从最先起火的西川军营到吕兵所在的归义都军营，中间还隔着五座军营，依次为正北方的西川军主营，即杨茂言所在的军营，高仁厚部辎重营和主营，高仁厚本人身在主营内，再往下是正东方的青卫营军营，接下来才是归义都的军营。

此时火势已经迅速漫过了西川军的两座军营，正在吞没东北方向的高仁厚部的辎重营。

不过声响最大的却是高仁厚的主营，因为他们不但面临着来着侧面的威胁，更可怕的是他们正遭受着来至正面的凶猛冲击。

高仁厚部主营距梓州城东胜门十里地，此时已被不断冲出的城内东川军变为一条沸腾的火龙，城内东川军正将他们的怒火不停地宣泄在那里。

擒贼先擒王，杨师立打的是和高仁厚同样的主意。

在吕兵的视线里，杨师立看来是得逞了。两部东川军的锋头都直指高仁厚主营，而腹背受敌的主营内浓烟滚滚，头顶上的箭矢如大雨阵阵倾洒，到处是慌乱奔逃的人头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到这一幕的吕兵禁不住猜想，难道历史上的高仁厚便是在此战中陨落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爱莫能助。

在眼下这种混乱的局势中，贸然出击和慌忙逃窜都是愚蠢的行为，唯一明智的做法只有按兵不动。

况且他和他手下的一百来个人，在这种上万人的大混战中实在太渺小了。

吕兵正撑在木栏上，全心观察着北面的战局。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弓弦扣动的声音！

按理说，扣动弓弦这样微弱的声音，又是在这样杀喊声震天动地的环境里，他应该听不见才对……

但他就是听见了！

或许他听见的不是声音，而是多年历经险境带来的一种对危险的灵敏嗅觉。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吕兵出自本能地喊道：

“趴下！”

几乎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阵阵箭雨从天而降。

尽管有了吕兵的提醒，但他的这声提醒来得太晚了，壁垒上的守卒和杂役们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霎时，箭枝入木或入肉的声音，惨叫和哀嚎声就在吕兵的身边如着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那是痛苦和死亡传播的声音。

吕兵将身体缩在掩体里后，急忙转头看去，壁垒上原有的五名守卒、七名杂役、和他带上来的六名亲兵已瞬间死伤大半。

此时天上又落下新一轮的箭雨，把那些尸体或正在哀嚎的伤员统统钉入壁垒里的夹板上，仿佛是一个个粘贴起来的肉饼。

与此同时，隔壁的几处壁垒上也都传来阵阵惨叫声……

这是一次对归义都全军发起的突然偷袭！

从箭雨的密集程度上可以判断出来，敌人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筹备已久，意在消灭归义都全军。

可是，郑君雄部和城内东川军的偷袭方向都集中在高仁厚主营上面，为什么会突然蹿到归义都的营寨处来，况且中间还隔着青卫营的军营？

吕兵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要做的是将来犯之敌击退，让他和他的部队活下来。

好在他和杨轻提前预防了这次突袭，所以备下了相应的应对办法。

这时营内赶来的柴守义等人和三名分队副也发现了壁垒方向遇袭，顺手捞了几块木板就慌忙跑了过来，边朝壁垒上爬边急声连问：

“发生什么事了？”

“队头也在上面吗？”

“队头没事吧？”

“我没事。”

吕兵狠狠地锤了一下脑袋，让自己赶快振作起来。

赶紧吩咐：

“传令全队，点火！击鼓！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