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垒内外,以辕门位置为中点,各掘有一条十余丈长、七尺宽的壕沟,壕沟里填充着各种燃料和干草,壕沟上铺有木板,看起来和其他地面一致。
但只需将木板一揭,往里面扔上火把,便可以立时在营垒内外树起两道火墙,有效阻延敌军的偷袭。
只有吕兵和九名分队正、队副知晓火墙的秘密,连李焕都不知情。
此时吕兵尚在壁垒上,他口中的“点火”,指的便是引燃的外围的火墙。
“得令!”
得到吕兵命令的三名分队副立即带令离开。
吕兵小心地将身体变换姿势,趴在夹板上,而后沿着掩体群朝辕门处匍匐爬行,他要砍断辕门上系着的绳索,将悬挂在那里的闸门放下。
这也是防止偷袭的办法之一,以备不测。
途中遇到躲在掩体内尚未受伤的士卒,吕兵都会问一句:“没事吧?”
“没事。”
得到肯定回复后,吕兵宽心不少,同时喝道:
“既然没事,就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把外面的敌人统统给我射死。”
来到辕门处时,外围的火墙已经被引燃,火焰瞬间蹿至半空。
偷袭的敌军显然不知晓火墙的存在,立时便有不少人身陷火海之中,剩下的人也惊慌逃至火墙外。一直持续的箭雨也终于停了下来。
吕兵长出一口气,才终于直起身来。
等到引火的士卒们退回辕门内,吕兵再抽出横刀,一刀斩断绳索。
闸门放下的同时,
“咚咚咚!”
战鼓擂响。
吕兵这时又回过身来,嘱咐壁垒上活着的士卒检查伤亡情况,如遇未落气的兄弟就赶紧抬下来医治,然后才走下壁垒。
看见吕兵完好无损地走下来,辕门内已集结完毕的队伍立时一阵欢呼……
九十名士卒已按战斗阵型整整齐齐站成三排,甲胄和兵器穿戴齐备,就连防备流矢飞箭的长木盾和近战才有用处的圆盾都摆放到位。
他们身上也丝毫觉察不出突遭袭击的慌乱或是畏惧,反倒有一股跃跃欲试的躁动情绪,仿佛是在期待这敌军赶快突进来,好让他们训练日久的杀人技能能有施展的机会。
吕兵的心彻底踏实下来。
他相信,无论今晚冲进来的敌人数量有多少,有多凶残,都只会有去无回。因为他们面对的弩弓队比他们更凶残,且训练有素,团结如铁。
可外围的敌军想要冲破宽七尺的火墙也并非易事,直到吕兵和他的弩弓队等得都不耐烦了,过去了半个时辰有余,火墙处的火势渐微,才隐隐有不怕死的人影在火光近处攒动。
接着有成片的惨叫声传来……
再接着有少许全身着火的人从火中惨叫着冲了出来,挣扎着跑了几步,就只能躺在地上打滚,直至惨叫声停止,身体已全然是一个火堆。
后来火堆越来越小,直至覆灭。人已化作一堆黑炭。
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倒在了火墙中,同时利用他们的生命和身体来减弱火势。
再勇敢的人也不会主动扑进火里,这是人珍惜生命的本性,除非是背后有人用更严酷的方式逼迫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如此残忍的治军方法,吕兵霎时觉得,似曾相识……
包括今晚偷袭的敌军透露出种种怪异,尤其是他们始终压制着声音,似乎是在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想要在悄然中灭掉归义都。
虽然偷袭都是在悄然中完成,但那只是在发动偷袭之前,一旦偷袭开始,必须大张声势,唯恐发出的声响不够巨大。因为偷袭的目的从来都是制造混乱,尤其是制造人心的惶乱,从而取得最大的战略价值。
吕兵越来越笃定,前来偷袭的绝非东川军……
终于,越来越多的敌军冲过了已出现缺口的火墙,脱下他们身上着火的湿衣后,还能继续扬着刀枪朝营寨内杀来。
“二哥,要点火吗?”
等得早就不耐烦的吕三持火把来问道。
吕三这样问是有依据的,弩弓队的营垒是套在归义都之中的,所以壁垒的宽度有限,上面站不了太多人,此时在跑上面驻守的是李焕和不到五十名后勤杂役人员,战斗力一般,一旦被敌军突破了壁垒,再点火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但吕兵却回复道:“不!把他们都放进来,然后全部杀掉。”
必须要让偷袭弩弓队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当然吕兵也不是一味逞能,他已经透过壁垒的缝隙观察清楚,冲过火墙的敌军全是步卒,几乎只有刀剑,没有弓箭一类的远程武器,而且就是一窝蜂地死亡冲锋,没有任何阵型可言……
对弩弓队来说,这些都只是些待屠杀的臭虫罢了。
而且他也相信李焕等人,占据着工事优势,对方又没有攀墙工具,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吕三可考虑不到吕兵这句话背后这么多的玄机,他只是被这句话激得全身热血翻滚,放声大笑道:
“二哥说得对!把他们全部放进来……”
说罢仍不解胸中豪情,又舞着火把朝身后的士卒们咆哮道:“兄弟们,今晚的任务就是一个字,杀!杀光这帮来寻死的鸟贼!……待会谁要是放跑一个人,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杀!杀!杀!”……
在一个充满杀戮和鲜血的夜晚,没有什么声音会比九十人一阵阵齐喊的杀声更加美妙……
辕门外堆积的敌军越来越多。
“预备!”
随着吕兵一声令下。
长盾在第一排迅速支起,甲分队三十名士卒一一就位,放好弩弓,瞄准前方。
火墙已被敌人用尸体铺出一道更大的缺口,大批敌人从缺口处倾泄而出,在漫天火光映照之下,仿若黑夜里释放出来的一个个红色妖魔。
他们向壁垒各处试探攻击后,很快将目标锁定在无人防守的辕门处,一个个举起刀斧朝木制闸门上疯狂砍去。
营内的鼓点声越发急促,而吕兵平举的手臂仍未放下,他还在耐心判断,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闸门被砍出一个洞来,洞口越来越大,有一个敌人率先钻进了营寨。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一群一群的人挤过了闸门。
“放!”
吕兵将手臂朝前压下的同时,三十支弩箭带着呼啸声倾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