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子接连派来使者,与其说是在显示他谈和的诚意,倒不如说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罗夫子自然有他拖延的道理。
吕兵这段时间也并非只收获好消息。
首先是梓州方面,高仁厚连番遣人来归义都,力促归义都罢兵,和青卫营和谈。
李袭之也遣人给吕兵送来了亲信书信,劝告吕兵不要一再挑战高仁厚的底线。李袭之还在书信中透露,梓州内部大部分人都主张武力介入阆州时局,若非高仁厚一味避战,又感念杨轻和吕兵往日的功劳,早就派出军队了。
其次,青卫营也在积极寻求外援。
罗夫子找来的帮手是剑州姚卓文。剑州军已经在边界上开山修路,随时准备进入阆州……
吕兵见招拆招,分别派人去梓州和剑州说情,表示归义都绝无挑起战事的意图,只要罗夫子愿意议和,归义都就会立即罢兵。
而面对罗夫子的求和,吕兵则是一面敷衍、大谈条件,一面持续挤压青卫营的生存空间。
吕兵十分清楚,只要维持好眼下的胜局,率先熬不住的一定是罗夫子。
终于,罗夫子第三次派来使者,答应放弃阆州,只求归义都能放他们离开。
罗夫子能开出这样的条件,可见青卫营内部已经乱成何等地步。
此时杨轻已来到军营中,所以如何决断便交由她来负责,吕兵又回来他原来的角色中,管理好自己的事务,并适当给出建议。
但杨轻也很难做出决断。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一方面,这已经是罗夫子最后的底线,如果拒绝,必然会招致青卫营的垂死反扑,而现在的青卫营实力仍在,仍有一战之力。且不说正面开战会给归义都造成多大的损伤,会给阆州当地带来多大的灾难,单凭归义都的实力,也不足以吞掉青卫营。
另一方面,眼下便是全歼罗夫子和青卫营的最好时机,如果轻易放弃,无异于放虎归山,何况归义都和青卫营早就结下生死大仇,以罗夫子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次让他逃出升天,就等于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杨轻召集众将商议,大家都嚷着不要和谈,直接把罗夫子的脑袋拎下来,但具体方法无外乎正面强攻。
跟这样一帮好战的武夫显然商量不出任何东西来,杨轻最后还是向吕兵寻求意见:“吕二哥怎么看?”
“绝不能放罗夫子活着走出阆州。”吕兵从来就没打算与罗夫子这种人和谈,但他也不主张冒然进攻青卫营,“如果我们与青卫营再度开战,胜负难料且损失太大,也会招致高仁厚的不满。不如这样,都头先应下罗夫子的和谈请求,放松他的警惕,也算是给梓州方面一个交代,然后在和谈的具体条件上故意刁难,尽量拖延时间,同时加紧对青卫营的围困……”
杨轻思索着点了点头:“吕二哥此法可行。只是,高仁厚和罗夫子都不是糊涂人,我们用这个办法,恐怕拖不了太长时间。”
“能拖多久算多久。青卫营内部就是一座火山,问题重重,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我明白了。”杨轻点头认可,出于谨慎又问道,“若他们内部的危机迟迟没有爆发出来呢?”
“那就说明罗夫子命不该绝。”
如果真是那样,吕兵也无能为力。
…………
按照吕兵给出的办法,杨轻在放青卫营离开阆州的具体线路上故意为难,让双方已经达成的“合议”迟迟无法付诸行动。
这段时间内,据斥候和细作带回来的消息,青卫营原本就存储不多的粮食早已消耗殆尽,从西川军那里缴获来的战马也大半被营中军官吃进了肚子,底层士卒甚至开始啃白土和吃人肉。
青卫营内部也出现过几次哗变,不过规模不大,被早有防备的罗夫子及时镇压下去了……
几天后,归义都的营外巡逻小队抓获了一名企图混进营来的青卫营武官。
此人被抓后自报身份,说他名叫罗永泊,是罗夫子众多义子中的一个,此次来是要面见都将杨轻的。
归义都内有青卫营的俘虏,被提来后验证了此人的身份,确实是罗永泊。
巡逻小队长不敢大意,立即将消息向上禀报。
杨轻收到消息后略一沉吟,便安排将这个罗永泊带到吕兵那里去,由吕兵负责审问。因为罗永泊在青卫营中身份并不高,又来意不明,若她冒然接见,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个人脸面还在其次,会影响整个归义都的声誉。
罗永泊被带到一处营帐,见帐内陈设简单,全都是军中常见之物,甚至还不如他这个青卫营什长的住处豪奢。
帐内围坐着三名武将,一人身形异常魁梧,壮如蛮牛。罗永泊早听闻过归义都悍将史东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人精悍黝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凶杀之气,显然也是极不好对付的人物。
倒是正对着帐门的武将非常年轻,身形消瘦,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武将应有的凶悍,甚至五官还有点清秀,身后立有两名贴身侍卫。
罗永泊心知这年轻武将才是这种营帐的主人,不敢怠慢,朝此人弯腰抱拳:“青卫营虎翼队什长罗永泊,见过各位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青卫营虎翼队是罗夫子的亲兵队,里面尽是罗夫子的亲信士卒,负责罗夫子的安全。
“吕兵。见过罗壮士。”吕兵淡淡应道。
罗永泊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就是……吕兵?”
其实他早该料到了,在归义都中,能坐在史东上位的,除了吕兵怕是也没几个人。只是此时他所看见的吕兵,十七八的年龄,清秀瘦削的长相,与如今响彻东川的名声太不吻合了……
“狗东西!”在罗永泊还在发怔时,吕三已大声骂道:“我二哥的名号,也是你这张狗嘴能直接叫的!”
“是是!”罗永泊尴尬地解释道,“近来时常听闻吕司马的威名,包括罗夫子也一再提到吕司马,说是若没有司马,单凭中郎将一个女子,是绝不可能和青卫营相抗的。”
吕兵敏锐地留意到,罗永泊没有称罗夫子为“义父”,而是直呼其名;相反,对他本人和杨轻的称谓却是极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