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兵回到住所后，已准备睡下了，这时李焕却偏偏倒到地闯了进来。

李焕是白天才被吕兵召来岐坪县城的，因为从山匪窝里缴获了大量钱财物资，需要及时统计并登记入库。所有部队财产必须先入库登记，这也是吕兵定下的规矩之一。

“不能喝就少喝点。”吕兵给李焕冲了碗茶醒酒。

这也算是李焕为数不多的一个毛病，明明酒量很差，就很喜欢到各种酒席上凑热闹，而且一喝就停不下来。

“没事！”李焕挥了挥手。从他挥手的动作看来，还勉强算清醒。

随后便直直地盯着吕兵，皱眉说道：“来一趟岐坪，你就杀了一百七六人。”

“不止。被杀的一百七十六人只是两次杀俘人数，在攻打驻风岭时，战场上还杀了八十一人。”吕兵向来严谨，杀过多少人，他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李焕的表情很痛苦，“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战场上杀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明已经放下了武器，再没有反抗能力，为什么还要杀他们？有必要杀这么多人吗！你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生下来就是匪贼。你问过吗，他们其中有几个是主动去投匪的，还是生活所迫，万般无奈之下才做了土匪？若他们放下了屠刀，又愿意改过自新，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吕兵并不喜欢被人像这样拷问。

但既然拷问的人是李焕，他选择了认真回答：“这些山匪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毒瘤，要剜除掉这些毒瘤，不用刀怎么能行？”

李焕摇了摇头：“如今的大唐这片土地上，到处都在生疮流毒，又何止这些山匪，难道你要用刀将他们一个个全部剜除掉吗？”

吕兵并不想刺激李焕，但他依然诚实回答：“对！全部剜除掉，这就是我来这里的使命。”

李焕摇头无语，只痛苦地将脑袋埋进了胳膊里。

吕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

接着就叫人进来扶李焕回去休息，省得他又继续灵魂拷问自己。

因为吕兵正在回避去思考这些问题，他的内心也不是完全麻木的，杀人也从未带给过他快感。他只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酷无情罢了。

他觉得，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冷酷无情的他。

…………

回到苍溪县后，吕兵首先去视察了县城东北角的新军械作坊。

作坊还未建起来，尚处于挖地基的阶段中。

这片地区地势较高，通风条件良好，易守难攻，但由于是县城离河水最远的地方，交通并不便利，所以少有人居住，因而一切都需要新建。

而吕兵又打算将这片地区建成以后的军工基地，所有设计的规模较大，不但有制作武器的作坊，还有空旷的实验场地，有种类不同库房，四面还得有戍卫的营垒和望楼……

吕兵只是顺便来查看下工程进度，主要目的还是找裴仲一。

由于距作坊建成还有一段时间，工匠们也大多留在阆州，只有裴仲一等几人在现场监督。

吕兵在一间临时搭建起的木舍里找到裴仲一，递给他几张图纸。

裴仲一接过图纸后，仔细地看了半天，仍没看出图纸上的后部臃肿的长棍是什么，只得问道：“郎君，这是什么？”

“火枪。”

吕兵将所有图纸平整地挂在木板上，固定好后，详细地一一给裴仲一说明：

“这是我托你制成的铁管，下部用木料包裹起来，包括后面的枪托，材质也是木料……关键是机芯部分，你仔细看，这里是固定火石的击铁；这里是扣簧；尤其是下面这个簧片，一定得用最好的钢铁打制，保证它提供出充足的动力；这里是药池，用来填入天火；这里是扳机；这里是弹膛……”

其实所有部件吕兵都已经在图纸上拆解画出，并仿照拿破仑时代的法军燧发长枪标注了材质、尺寸、性能和制作要求，但毕竟这是一种超前了七个世纪的武器，他得考虑到这个时代人理解和接受起来的难度。

裴仲一不愧是毕生专研铁器的工匠，在认真听完吕兵的讲解后，又对着图纸细细揣摩许久，同时在脑海里构思实物模样，和制作的流程和每一个细节……竟然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放心吧郎君，我们会尽力把它造出来的。”

“我相信你。”吕兵用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他的信任，随后拉着裴仲一到一边坐下，“你难道不感到好奇么，这火枪是用来干嘛的？”

“我当然好奇。”裴仲一收敛地笑了笑：“但我的职责是完成郎君派下来的任务，而非向郎君发问……我好歹也在军营里待了多么多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裴翁见外了。”吕兵客气道，“火枪同弩弓一样，都是远程伤害性武器。它通过扣动扳机，击发火石，由火石与扣簧猛烈相撞后形成火花掉落在药池中，从而引燃天火，而天火燃烧会骤然产生强大的动力，推动弹膛内的弹丸射出枪管，达到远距离伤人的目的。”

只有将枪支的原理讲述给裴仲一，他才能真正明白火枪的作用，从而更好地制作火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会给制作过程带来很多麻烦，且成功率很低，吕兵深知这个道理。

听闻火枪原理后的裴仲一惊得长大了嘴：“这……太匪夷所思了！郎君真是奇才啊，竟能想出这样的神器！”

此时的裴仲一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知识大门，心中充满了各种好奇和疑问，而吕兵的坦率讲述也让他不必顾虑，连忙再问：“此火枪，射程如何？”

“射程并不重要，有效射程才是关键。”

只要制作过程合格，火枪的射程肯定比手弩远，但这些多出来的射程并无意义，因为准确率无法保证。裴仲一首先问到的是射程问题，也可以看出他终究只是一名工匠，对武器的理解更多停留在理论上面，缺乏一定的实战理解。

吕兵接着道：“但火枪的威力却数倍于弩弓，尤其是对钢铁等金属的穿透力上。可以说，此火枪一旦制成，所有甲胄在它面前，便如果一张薄薄的纸片。”

“对对！”裴仲一兴奋地点着头。

他还想再多问几个问题，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