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岐坪县。
首先得对所有俘获的山匪进行甄别。
所谓的甄别,无非是通过经验来判断,看他们的眼色、筋骨、身上有无刀箭伤、手中的结疤位置等等。这种方式并不靠谱,很有可能就错判了,但吕兵也别无良法。
甄别筛选后,凡认定为惯匪的,被押至城门下和那十余名匪首一同砍头。
余下没有被砍头的土匪,吕兵挑了五十名身体壮实的补充到队伍里,暂时用来充当杂役,还余下的,在脸上黥字后交由县里处理。
对于小小的岐坪县城来说,附近的居民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近百人一齐被砍头的壮观景象,而且被杀的还尽是悍匪,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知名人物。比如驻风岭上那名年长的匪首,就有着一个“催命判官”的名号,提及此名,可以让稚童止夜啼。
所以行刑那一天特别壮观,几乎县内县外所有人都跑来观看,将城墙上下和周围的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初时,他们看得兴致勃勃。
渐渐的有些麻木了。
再后来都感到恐惧了。
多少颗人头啊,像熟透的瓜果般不停地掀落在地,喷出的鲜血将城门外的大片空地染红了一遍又一遍……
再看台上监刑的吕兵,他们就更害怕了,都说山里的土匪杀人如麻,可也没有他这么能杀啊。如果说那些山匪是一群小鬼,那么这个人就是阎罗王无疑了。
而台上的吕兵想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不会再有人敢进山为匪了。
从离开岐坪县进山剿匪,到全胜而归,前后一共花去了不到二十天,被邀请来观看行刑的刘主簿完全傻眼了,他现在才认识到这位新任上司和他治下的军队有多恐怖。再加上吕兵一回到县里就大开杀戒,血染县城,虽说杀的只是山匪,但谁又能说得准,他不是在杀鸡儆猴呢?
刘主簿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召集县内所有豪强士绅,联名给吕兵制了副镀金匾额,挂在吕兵从来没住过的县衙门口,并在自己的郊外田庄内为吕兵筹备了最丰盛的庆功宴。
吕兵没有拒绝,准时赴宴。
席间。
驼峰炙、丁子香淋脍、鹿脯、野猪鲊、熊掌羹……再加上珍藏几十年的蜀中名酒“烧春”,几乎所有能收罗到的高档美食都被刘主簿搬了上来。另外还请了县内最好的歌妓来歌舞助兴。
刘主簿等人更是轮番上前敬酒,不停地歌功颂德。
从刘主簿的视角看去,他这番工夫没算白费,吕兵的反应还不错,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笑容,偶尔还会夸几句美食……只是很少喝酒。
但吕兵也没有阻止其他人饮酒作乐,偶尔还会吩咐他手下的军官们多来和当地官绅敬酒。
这让刘主簿安心不少。
就在这种主宾融融的氛围里,吕兵忽然举杯向刘主簿问道:“我刚才留意数了一下,在座众宾客几乎都姓刘,应该都是你的亲族吧?”
宴会中人都喝了不少酒,见吕兵发问,立即有人一脸得意地答道:“吕司马好眼力,我们当中确实大多人都姓‘刘’,和刘主簿原是一家人哩。”
吕兵看向那人:“那你和刘主簿是什么关系?”
那人再答:“不瞒吕司马,刘主簿是我的大伯。”
吕兵点了点头:“很好。”
见有人回答问题得了吕兵的表扬,接着不断有人主动站了起来,讲述他们与刘主簿的亲族关系。
吕兵安静地听着,偶尔举杯示意一下。
这激励了更多人争着发言……
只有刘主簿如遭雷击,啪的一声酒杯摔落在地,他本人则匍匐在吕兵脚边,不断地磕头哭诉:“请司马明鉴,卑下这些亲属……我们都是遵纪守规,听从州府的命令,从来没干过聚众忤逆、祸害地方的事情啊!请司马明鉴……”
热热闹闹的宴会突然出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住了。
霎时庄内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吕兵伏下上身,冷冷地注视着脚下的刘主簿:“山匪们盘踞在山上,你们盘踞在县城内。请主簿告诉我,你们和那些山匪,有何区别?”
“这……我们的区别……”平日里唠叨不停的刘主簿此时舌头颤抖不停,只剩下磕头求饶的力气,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
头脑稍稍清醒的刘氏子弟这时也都明白过来了,哗啦啦跪倒一大片,争相磕头求饶。
林季等人事先没得到吕兵的命令,还以为吕兵是临时起意,要将岐坪刘家一举剪除,互相眼色示意后,一部分人悄悄变换位置,监视院内刘氏子弟,另一部分人则立即出院去调来军队。
随着庄内外的士卒们拿着武器涌入院内,山庄内尖叫救命声四起,眼见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吕兵突然大笑起来,用随意的语调责备林季等人:“今晚刘主簿设宴款待,县里众官绅作陪,我们是客人,享用了别人的美食、美酒,还有美言,应该心存感谢才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莫吓着了主人家。”
“诺!”
冲进院内的军队一头雾水地退出了院门。
吕兵再对脚下的刘主簿和蔼笑道:“刘主簿也真是的,吕某不过向你请教一个问题罢了,你这么紧张干嘛!刘老先生若不愿意回答,我替你答便是了。你们和山匪当然有区别了,山匪会杀人越货、劫掠商道,你们总不会吧?山匪会与官府相抗,而你们会准时上缴赋税,对吧?……”
“对对对!”刘主簿捡回一条命,只顾着把头没命地朝地板上磕去。
吕兵从席上直起身来,顺便将地上的刘主簿扶了起来:“既然老先生与山匪不同,又何须这般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
刘主簿说着,习惯性地便要擦拭脸上的大汗,不想拭下的更多是额头磕破后流出的血水。
吕兵亲自将刘主簿搀扶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坐下来后,刘主簿明白自己这条老命是保住了,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情绪稍稍稳定些,连忙向吕兵保证:“请司马放心,往后岐坪县一定会准时缴纳赋税,绝不敢有丝毫耽搁,更不敢拖欠半个子儿。”
“好。”吕兵赞赏地点了点头。
随后嘱托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岐坪就交付给老先生了,烦劳老先生多费点心,想办法多开垦田地,增加县内人丁和粮食产量……你是一县之主,不能自顾着自己,得为全县的百姓着想啊。”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