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知做了一个梦,梦很长,长到就好像她又过了数十年。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清晨,花园兰花幽香四溢,管家带着她穿过小道,她见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那
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人都道,不要在太年少的时候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终其一生都将是讲究。
仅此一眼,骆知便被一个名为“骆清河”的屏障紧紧锁住,再挣脱不开。
骆清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总是吸引着她的目光,他在哪,她就想去哪人群茫茫,她总是能够一眼就看见人群中自己想看见的人。
年少不懂,总觉得每日能够见到他便很欢喜,希望这种欢喜可以长长久久。
而这种依赖与眷恋,随着时间的演变,直到那天,放学回家,她摘了一朵花,想着要给骆清河,想着他见了一定欢喜。
可当她还未踏进花园,却见到了李家小姐在院中和骆清河一起栽花,有说有笑,自己旁边的佣人在议论纷纷
“李家小姐这是这个月第三次来了吧”
“看着和清河少爷真是郎才女貌啊,要有好事了啊。”
“真是羡慕啊。”
“李小姐也是痴心啊想来要不了多久,李家和骆家就要定亲了呢。”
骆知手中抓着的花无声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她脸色苍白
“定亲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佣人笑眯眯,想着骆小姐和二爷感情好,便多嘴了两句,“是结婚的意思,小姐马上就要有二婶婶啦,到时候又多了个人疼您啦。”
骆知紧咬着下唇,攥着的拳头都在发颤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悄悄在她心中蔓延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充斥着她的整颗心。
她不想把骆清河分给别人,她才不想要什么婶婶!
她想要骆清河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只对自己笑,开心的时候,他会揉着自己的脑袋,和自己说,我们阿知真乖
不开心的时候,他会淡声与自己道,阿知,乖点。
她想要骆清河的这些不同的情绪,都只是对自己一个人,她一点也不想要分给其他人!
此时的骆知还不知,这种复杂的心理,是喜欢。
那天,她跑出去,和几个同学又吃烧烤又喝东西,有个男同学跑过来表白。
在一片起哄声中,骆知懵懵懂懂,“什么是喜欢?”
男生红着脸,“我总想着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开心,就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
“只想你和我一个人在一起。”
在起哄声中,骆知的心狠狠的跳动着,明明是主角,可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那道在往这边缓缓而来的身影,他坐在轮椅上,面色淡漠冷如霜。
起哄声戛然而止。
骆清河声音冷漠,“回家。”
那天晚上,骆知和骆清河,一句话都没说,陷入冷战。
骆知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的一切,喃喃自语
“喜欢吗”
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潘多拉的魔盒就像是在这一刻彻底打开
那种复杂欲罢不能的情绪紧紧缠绕着骆知,令她根本无法挣脱。
那天后,骆知和骆清河依旧陷入冷战,整个骆宅都像是陷入这种诡异的气氛。
而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李家小姐,又来了。
掀开白纱窗帘一角,透过房间窗户,骆知看见,院子中乘凉的伞下,桌上摆着棋盘,两人有说有笑
骆知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控制不住跑下了楼
“把这水果盘送过去给少爷少姐们,记得,小姐的是这份,没有芒果的。”后厨长细心吩咐着。
骆家从不备芒果,可今日李小姐来了,以前听闻李小姐最是爱食芒果,这带来的礼品中,果篮中便有芒果,这个季节的芒果最是香甜。
分盘时,他小心再小心,便是要谨防有厨师粗心大意将芒果混进骆小姐的那份。
骆知脚步一顿
后厨房人手拿着一个果盘送往各处。
骆知走进了厨房,台上,还有余下的瓜果还未收拾她的手慢慢而坚定地伸向了陌生的黄色水果。
院子里,骆清河执白子落下,对面的李小姐李兰若,却显然一颗心都不在棋局上。
骆清河从来都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好看的脸,可显然,李兰若这一类的目光,从来都不是他所喜欢看到的。
“到你了。”
李兰若恍然回过来神,意识到自己看人看出神了,脸一热,“抱歉抱歉”
她拿起黑子,想也不想随意下了个位置。
骆清河眉头微蹙,正欲说些什么,管家匆匆跑来,“清河少爷,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骆清河想起那日骆知同一群不知是什么的人聚在一起的场面,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少年羞红了脸大谈喜欢
他心中仍有不悦,“她能出什么事?”
骆清河执起白子,看着这结局早已定了的棋局,陡然,失去了再敷衍下去的心情。
管家:“小姐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喘不过气来了,已经联系医生在赶来的路上,看样子好似是过敏了”
“啪嗒”一声,白子从骆清河手中脱落砸在棋盘上,打乱了旁边的布局。
骆清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心慌得自己都未曾察觉,“怎么会过敏?”
管家有些忐忑,“好似是吃了芒果。”
骆清河眸股转瞬变冷,“哪来的芒果?”
因为骆知曾经出事骆宅里,已经很多年不曾进购芒果与芋头。
管家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还未用过的果盘上,李兰若一惊,连忙解释道,“抱歉,是我喜欢吃,我没想到你们有人不能吃我是想着上次过来见你们这没有,今日便带了一些来”
“实在是抱歉!”
她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吃芒果过敏,还是骆清河最疼爱的侄女,这一点,令她心慌
骆清河视线从那水果盘上移开,声线极淡,“既然李小姐无心下棋,骆家也没有李小姐喜爱之物招待,便请李小姐回罢”
李兰若本是想去看看那骆知怎么样了,到底是因自己而起的祸事,可这会骆清河开口赶人,她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
见他语气不怎么好,只当是关心侄女心切,没太在意,“好,那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向骆知赔罪。”
“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骆清河说出这话时,表情淡漠如常,根本让人难以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管家连忙招来两个佣人送客,这才推着骆清河赶忙进厅去看骆知。
房间里,骆知一会掐着自己喉咙想借此来缓解呼吸不畅的不适感,可满身的红疹子,又痒得她伸手去抓,最后无助地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床上
骆清河进到骆知房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平日乖巧活泼的骆知,皮肤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这会儿却躺在床上难受得喘不过气,白嫩的皮肤遍布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大片的抓痕,瘆人至极。
骆清河缓缓靠近到她身后,冰凉的掌心抵在骆知的胳膊上,制止住骆知挠胳膊的举止,“别抓了。”
骆知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看着骆清河,见他这会看着自己面色冷漠,眸露水光,眼泪溢出眼眶,抓着骆清河的冰凉的手靠了过去,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一声一声地哭着
“难受”
怀中小姑娘颤抖着,滚烫的热泪沾湿了衣服面料,粘上骆清河皮肤,他心咯噔一下,疼。
此时的骆知,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那股子机灵造作的活泼劲,满脸的红疹子,泪痕满面,更是触目心惊,仿佛有无数只触手一下一下抓着骆清河的心。
他冰凉的手轻轻按在骆知的后脑勺,语气平淡,可问出口的话却让骆知的心狠狠一跳
“为什么吃这种东西。”
骆清河以为,经过小时候,骆知被喂芒果而重症进院,她会对此有了阴影,再不敢碰才是,也是因此,骆家这么多年,在蔬果一类的进货,从来不曾买过芒果与芋头。
骆清河的生母早已去世,偌大的骆宅没人再敢强迫骆知吃这些,今日,只可能是她自己自愿吃下去。
可她不可能不认识芒果。
骆知紧紧攥着骆清河衣服的面料,脑子里又再过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你不理我,还总是和那个李家姐姐走那么近说说笑笑,你不要我了”
热泪再一次滑落眼眶。
小姑娘可怜兮兮。
骆清河无奈,抬手轻轻擦拭去骆知脸颊上的泪,“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不理你,难道不是你那日私自跑出去,深夜未归,还和别人”
说着说着,看见怀里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满眼通红,骆清河没再忍心说下去。
骆知却拽着骆清河不依不挠,“大家都说你要和那个李家姐姐在一起了,以后就不会理我,也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
“我只有你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吼着吼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骆清河第一次发现,家里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小哭包
他无奈的拿出帕子,再次擦拭去骆知脸上的泪痕,“哥哥不会不要你。”
见骆知根本不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脸红通通的模样,心揪得疼,“真的。”
骆知眼泪汪汪,“那你不许和李家姐姐在一起。”
骆清河虽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言,本就子虚乌有的事,应得也快,“好。”
骆知眸中水光微亮,“那以后也不许和别人在一起!”
骆清河:“好。”
他本就不像正常人那般,能活到几岁尚且难说,从未想过成家,更未曾想过要去耽误谁
得到了骆清河的保证,骆知开心了,小手环过骆清河的腰,紧紧搂着,“只能和阿知在一起,别人都不能。”
小骆知霸道极了,丝毫不掩饰自己强烈的占有欲。
骆清河失笑,“好。”
他手轻轻拍着骆知道后背,耐心的哄着,“都听阿知的。”
骆知小脸埋进骆清河怀里,眼里的算计没人能看见。
即便知道自己这样是胡闹,虽然是难受,可她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就是开心,就是满足。
骆清河手背抵在骆知的肩上,心中思绪万千。
小姑娘说,她只有自己了,责问自己为什么不要她。
可
只要她一日跟着自己,喊上一声哥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她。
骆清河眸光晦暗。
阿知,你还有你父亲,你的哥哥和弟弟,你还有家人
可哥哥,却是真的只有你了。
“哥哥永远不会丢下阿知。”
“嗯!阿知要永远和哥哥一起!”
两道声音不停在脑子里盘旋回转,骆知猛然惊醒睁开了眼!大汗淋漓。
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摆设
骆知心惊,想要起身,可手刚要抬起,却受到了阻力。
她视线下移动,这时才发现,床边,骆清河不知守了多久,沉倦地将脑袋枕在被子上睡着了,可手,却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
三年了。
骆知眼眶泛酸,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和季子慕做交易,至少可以救回骆清河一条命,两个人里,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天,她真的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骆清河了
骆知侧过身,眼泪不自觉的从右眼滑落进到左眼,最后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她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直到指尖抵上骆清河的眉眼,温热的温度,才让她有了真实感
骆清河陡然睁开了眼。
她瘦了,却仍然是自己记忆中那个阿知,仍旧是那个只在自己面前哭的爱哭包。
骆清河抬手轻轻擦拭去骆知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若面前的人,是珍宝。
骆知的眼泪却好像源源不断,刚擦过,又掉了下来,一次又一次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切却在不言中。
骆清河唇瓣轻颤,微凉的触感抵在骆知眉心,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渐渐消散,转为心安与满足。
骆知哑声,“我回来了”
骆清河笑颜疏淡却温和,带着无尽的缱绻,“我知道。”
变小后每天都在被迫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