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过殿这番动静震动了整个天宫,天兵们闻讯而来,却看着面前这片焦土和一坐一立的两个始作俑者,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总算有人反应过来,速去回禀了天帝。
倨胤驭着瑞气腾腾的祥云到了现场之后,无悯觉得那老匹夫绕体的金光仙雾都冷了几分,带着天界上位者的森森威严。
嘁,这么小家子气给谁看。她有上神之力护体,自是不怕这份威压,在场的其他神仙却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天帝发怒。
禾兮底子弱,已经开始从五官七窍里渗出血来,却还是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前一副保护的姿态。明明整个人都在发抖,仍是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与天帝对视。无悯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嚯的起身将人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咳,我干的。如何?”无悯有些尴尬的清清嗓,打破这份沉寂。
“无悯上神,本君念你是登仙不久不懂规矩,又是初犯,此番你且随龙辛去思过堂领罚吧。”
匆匆赶来的龙辛皱眉走上前来,似乎是对她这莫名其妙捅的篓子不解,待看清她身后的禾兮,他有些了然,更多的则是愤怒。在他看来,无非就是这只狐狸崽凭着那一身妖邪的媚术又做了什么不安分的事,仗着无悯是新来的神仙对他毫无防备便利用她将自己放了出来。
“至于这个孽障……”
倨胤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无悯一声轻笑打断:“无意冒犯,只是您说的实在好笑,一时没忍住。”
“上神莫不是觉得这惩处太轻了?”倨胤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满与威胁,而无悯向来最是不吃这一套的。
“不,我不是笑您对我的这番安排,我烧了您家房子,您罚我我认。只是,”她转头看向身后,话锋一转,接着道:“这孩子是您的嫡子翎风将军的独子,您方才说他是孽障,不知您又是?”
她说完并没有去看天帝那青红交错的脸色,只是转身蹲在禾兮面前,轻手轻脚的揩去他脸上的血迹,安抚的摸摸他的头顶,再顺便状似不经意间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那耳朵敏感得很,在她手下抖了又抖。无悯暗想:果然这耳朵一如想象中那般蓬松又丝滑,是该找机会多摸两把。
而此话一出,在场的神仙全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女上神,属实放肆,竟敢当众出口顶撞天帝,但这话也只是想想,能做的也不过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存在,天帝的面子固然重要,但,上神也不是他们所能得罪得起的。
“你放肆!本君念在你昔日长在冥界,不知这……”因着方才无悯的话,再叫禾兮孽障属实不妥,他只能欲言又止的咽了下去,转口道:“不知这妖狐来历底细,本不欲同你计较,你莫要太过火。”
“你说他是妖狐,却将他关在你们神族后裔才会被关进来的劳什子无过殿,你再不愿承认,他身上也有一半你神族的血。”
“谁知他的母亲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战神,才有的他。我看你也是被他下了什么咒术才会这般护着他。”
“你若是不想认他为何将他带回来,说是将他关在无过殿却也知道他曾多次跑出去却未曾追究,那无过殿的结界有裂痕你是知道的吧?”
“上神不会是想说欲帮我修补这结界一时失手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吧?”
倨胤显然低估了无悯顺杆爬的本事,她装作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一派落落大方的接着他的话说:“我这初来乍到,火神之力又尚未能完全掌控,一时好心办坏事嘛,再说了如此巍峨的天宫中居然有戾气如此之重的地方,我作为新晋上神,净化浊息乃是分内之事并无不妥吧?”
倨胤此时心里纵然活剐了她的心都有,可在场还有许多他麾下的下属神官,他作为堂堂天帝,对无悯一个小辈当场发作实在有损颜面,更别说她还是个上神,自己一直想拉拢的上神。
那裂痕少说也存在了一千多年了,比禾兮的年纪都大,旁的神族就算是被收去神格法力,单靠身体残留的神力被关进去也是逃不出来的,但禾兮尚且年幼,法力又低微到共工散出去的灵识都未发觉他,自然不会触动这座结界,所以他虽然住在这里,却尚可出入。
无过殿乃是他们神族的刑罚之所,这地方的结界出了纰漏天帝不会不知道,放任下去不加以修复,怕是专门为了让禾兮自己去看他在天界有多么格格不入,天帝此举,是想让禾兮自己知难而退,自请下界。
所以在天帝隐晦的授意下,神族对禾兮的身份闭口不提,有意无意的将他与战神分割开来,任由升上来的地仙不明所以妄加揣测,流言四起也无人回应,发展到后来,连小小的仙童都能随意欺辱禾兮。禾兮一直默默忍受,只是溜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狐族容不下他,他就是当真离开天界也是无处可去。
他禾兮虽贱命一条任人摆布,却也并不甘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毕竟如此一来,天界既除了禾兮这根肉中刺,又能不落人口实。
看呐,不是我天界不大度,不愿收留他,更没有因着他生母不详容不下他,是他自己要走的。
不过随着无悯的出现,一切出现了变数。
无悯的确是有这个资本与天帝叫板的,她如今同共工还有浮屠境的那五位一起位列上神,倨胤却始终在真神之境,离上神始终差了一步,任他如何努力也是不得其法无法突破这个瓶颈。
地仙,元圣,上仙,星君,初神,化神,尊神,真神,最后才是上神。
其实天帝之位,平日需得处理天界各族事务,又要处理寻衅滋事的冥界妖魔族,还要处理人界众多信徒们的祈愿以示仁慈。也实在挤不出多少时间去研究修炼,历届天帝当中能修得尊神者就已是不易,而倨胤要强,处处都想做到极致,乃至他的修为迟迟无法达到上神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倨胤对无悯是极复杂的,一方面他嫉妒她的好运,同自己一样的多少神仙苦苦求不得的上神之位被她这么轻易的得到,一方面天界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年轻实力又这么强劲的后辈了,他有意趁她还年轻经历不多尚且稚嫩将她收为己用,一方面怕养虎为患将来无法驾驭,一方面又觉得弃之可惜会将火神之力白白浪费。
他惜才,却也狠绝,若是无法收服,也要亲手毁之定不能为他人所用。
龙辛并不知道天帝对此事作何打算,只是看着她越发出格的举动也越发肯定她是被禾兮迷了心窍,这狐妖果然同他母亲一样可恨!
“无悯,你不必如此。”禾兮小声说道,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他的眼眸里闪过妖异的绿色。
“唔,臭小子,你该叫我声姐姐。”
禾兮并未接话,只是再次上前直面天帝:“天帝大人,是禾兮想逃出无过殿,逃出天界,才施术迷惑了无悯上神的心智。”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里有碧绿的光华流转,他就这么当面用起了媚术,仿佛要坐实这个罪名。
“这死孩子,谁许你自作主张了?”无悯还是第一次大发善心却被人这么驳了面子,直接当众上手扯住了禾兮那条尾巴一甩,就这么将人扛在肩头,啪的一声,她就这么打了禾兮的屁股一个清脆的巴掌。
禾兮羞愤得很,闭上眼装死,不再言语。
可无悯一时忘了自己此时除了那件禾兮娘亲的斗篷,里面还是空空如也。她这番打人屁股的动作幅度属实大了点,只见那雪白的藕臂一挥,斗篷下的春光便呼之欲出,半边酥胸若隐若现,还有一条白皙修长的美腿,她后知后觉的看着龙辛红的要滴出血的脸,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胡闹!”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天帝终是忍无可忍的咆哮出声。
其他在场的神仙也知道大约是发生了什么,却并未亲眼所见。因为从这几位主儿的唇枪舌战开始,他们就已经巴不得自己不在场了,该听的不该听的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没有看到,只低着头闭着眼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清心经,暗恨自己为何多事要来查看这所谓的异动。
无悯反应很快,当即召出内丹里的护体灵光加以遮挡,她那颗内丹的护体灵光遮的相当严实,平日里萦绕着内丹都能让人看不清她的真身为何物。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无悯倒是没有那样过分看重所谓清白和女儿家的名誉,她在冥界逛馆子的时候,那些妖娘为了抢生意去搞些欲盖弥彰的例子多不胜数,穿的比不穿还要诱惑,常年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她觉得没什么不雅的,反倒是秀色可餐。她又安慰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表情便很快恢复常态。
“不知羞耻。”这句乃是龙辛说的,他从未见过举止如此孟浪的女子,还欲再说些什么,无悯却冲他挑挑眉作势要再给他看看这所谓羞耻。想到方才的场景他又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不是同你做交易,我方才乃是同你那位爷爷说话。”
“龙辛,你且带这些将士们回去,今日之事不得声张。”
“是。”龙辛有些不太赞同,却还是领着其他人退去。
那些装聋装瞎了许久的天兵们个个如蒙大赦,跑的飞快,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说来听听。”
“今日之事不如这样,对外你就说,我初来天界不懂规矩到处乱跑,恰逢体内火神之力失控,阴差阳错的烧了这永夜雪原,连带着住在无过殿的禾兮也一并丧生火海。”
“然后呢?”
唔……愿意听下去就是有门。
“然后,您该怎么罚我我都认,日后也定会更加勤勉的争取早日从星辰斋结业,继承火神衣钵,好好为天界效力。”
“条件呢?”
“条件就是天界的战神之子禾兮已经死了,而他,”她看了眼肩头上闭着眼落泪的禾兮,道,“他会作为我的书童,日后也会作为火神殿的执事仙君随侍我左右。”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本来也就五成把握,当您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料定您会答应,毕竟于您而言有利无害。”
“你倒是聪明,本君应了。”
“一言为定?”
“自然。还望火神能信守承诺。”
“一定。那,恭送天帝。”
倨胤一拂袖,又瑞气腾腾的离开了,仿佛无事发生,丝毫不见狼狈。
无悯说的不错,如此一来,倨胤既能如愿将无悯纳入自己麾下,又解决了禾兮这个长久以来梗在心头的尖刺。
至于无悯为什么肯做到如此地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许是真的中了这小家伙的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