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灵瑶出了大殿,玉桥便赶紧迎了上去,却看到她额头那一片触目惊心隐隐发青的一片红,便觉得不可思议:“公主,出了何事?”
灵瑶摇摇头:“无事,回吧。”
而平阳侯府第二天一早便接到了圣旨,来宣读圣旨的乃是瑞帝身边的大太监,他眸色凉凉,宣读完赐婚的圣旨之后便把圣旨给了段修然,淡淡道:“段世子,好福气啊!”
具体什么福气,他并未多言,众人只觉得是公主下嫁,平阳侯府将迎来鼎盛。
而段修然机械地接过圣旨,虽叩首道了一句“谢陛下恩典”,可是语气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高兴之意。
那太监衣袖一甩,道:“虽七日之后便完婚,但那礼数可是一样不可少的,聘礼之类更是无需杂家多言,天家皇室的面子,段世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给吧?”
话说完,段修然却并无反应,孙氏赶紧道:“公公辛苦,公主下嫁乃是我侯府之荣耀,我等必以礼相待,让公主风光入门。”
大太监的脸色微微好了些,仰头看了眼天道:“这夏日里太阳本毒辣,今儿有些阴天,乌云便遮住了太阳,明明是挡了日光毒晒,却反而有人还嫌弃那云彩挡住了阳光。啧啧啧,这年头,想当个好人,竟成了难事。”
孙氏一愣,深觉太监的话中有话,在瑞帝身旁服侍了几十年,哪里是个简单的?正要上前询问,大太监却抬手道:“行,夫人莫送,杂家就先去复命了。”
临走时,还瞥了段修然一眼。
太监走后,段修然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未存在的尘土,紧抿的唇彰显了他的不悦。孙氏有所察觉,却还是叹息了一声道:“陛下的圣旨不可能收回,三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修儿心中应有所权衡才是。”
“母亲事事为侯府考虑,有劳了。”他淡淡的语气满是疏离,孙氏不禁觉得心口微凉,似乎预料到了灵瑶以后的日子。
纵使权势通天,可总是孤身一人,所爱之人对自己误会最深,离心最远,又有什么用呢?
朝堂之上,后宫之中,谁都没有想到陛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公主赵灵瑶竟被陛下草草嫁了出去,虽说那平阳侯府门第极高,那段世子仪表堂堂满腹经纶,但……七日啊!就连寻常百姓家嫁女儿,也会走相看、算日子、下聘等流程吧?!
一时间所有人猜测不断,有幸灾乐祸者更是觉得三公主失了宠,准备落井下石一番,哪知道在灵瑶出嫁那天就被狠狠打了脸。
虽说嫁的仓促,可七日之后乃是不可多得黄道吉日,且不说平阳侯府财大气粗短短几日便凑了那么多令人眼红的聘礼,瑞帝给她的嫁妆更是叫人酸掉了牙。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附属之国的罕见贡品哪个不是稀世珍宝?瑞帝竟毫不吝啬,除此之外,那颗仅剩一颗的传说可解百毒的皇室秘药,也被瑞帝送了出去,还有那棵一人高的金玉树,远远看去,简直是璀璨夺目,闪人双眼。
而灵瑶那身喜服,从面料到做工,以及头顶的珠冠,这一套行头没个百人赶工两三月是做不出来的,可见陛下早有安排,他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时刻放在心上,这些年来竟不声不响地给她攒了这样多的嫁妆。那负责清点的几个太监足足写了百余张纸才清点完毕。
灵瑶盖着盖头坐在平阳侯府的床榻之上等着段修然过来,那绣着精致龙凤的盖头下,却是已经红肿的双眼。
她以为瑞帝很生气,很失望,可是他仍不肯让她被人家戳脊梁,这样丰厚的嫁妆,莫说大瑞朝,便是整个天下,也是独一份了。
他大约……真的很爱她。
可是她……
被父亲捧在手掌心里的视若珍宝的女孩,却自甘随了他姓,卑贱如泥。
红烛燃尽,只剩残泪;天色将明,盖头未掀。
灵瑶站起身来,一把掀掉了自己头上的盖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旁红肿不堪,她轻声开口,却沙哑不堪:“玉桥。”
玉桥赶紧走了进来,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昨晚段修然久久未到,玉桥几次三番派人去请,最后自己还去了两趟,却根本不知道世子踪迹。
直到去寻了孙氏,素琳姑姑几番打探,才知道段世子竟然去了冰玉楼。
那是吴冰宁住的院子。
“公主……奴婢服侍您洗漱。”玉桥抬头,准备搀扶她的时候,却大惊失色——她从未见到过如此憔悴不堪的公主。
“我这样子,胭脂水粉可能盖住?”灵瑶开口,却问了这个。
“公主放心,玉桥可以的。”玉桥扶起她,把她带到梳妆台旁,认真地给她梳洗打扮了起来。
孙氏早早就等着了,远远看见灵瑶款款走来,却不免心疼:公主美则美矣,却再无了往日的灵动。
昨晚的事情她知晓,修儿因何事误解公主她也知道,说起来都是她的错。
喝了灵瑶的茶,孙氏只道:“公主昨晚定是未休息好,今天不若好好休息,三日之后回宫,想必陛下也不希望见到公主如此样子。”
灵瑶起身道:“母亲无需忧心,灵瑶昨晚虽一夜未眠,不过是以为世子总会过来罢了。误会的事,一次就好,断不会有第二次。”
说完,她便回了房间。
而段修然在书房握着笔,却久久未能写下一字,最终他似乎放弃了,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公主怎样了?”
“回世子,刚给夫人敬茶,已经回去休息了。”下人答道。
“她……可有不悦?”
“公主貌美依旧,虽少了些往日的灵动,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面上……并无憔悴与不悦之色。”
“嗯。”段修然拿起笔,似乎无所谓这般的结果,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她可知我昨晚在冰宁那里?”
“回世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消息透露出去了。”
话音刚落,段修然手中的笔便“啪”的一声断成了两节。
“世子息怒!”
“并未恼怒!”段修然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灵瑶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召唤出二七道:“二七,父皇对对段修然的杀意下降了吗?”
二七很快回答道:“回公主,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
“对,而且这个数值一直在摇晃,不知道影响因素是什么。”
影响因素,大约就是她自己了。一位父亲,亲手把自己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交给了其他男人,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自己的女儿过的幸福舒心。
何况,她是在那样的条件下嫁给了段修然,瑞帝现在对段修然唯一的要求便是好好对待她了。
慧贵妃自缢身亡,瑞帝封锁消息,若非二七相告,灵瑶也不知晓。她猜不透帝王的心思,这样的缘由肯能是对慧贵妃的不舍,但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平阳侯府起疑心。
总之……不能让瑞帝知道段修然不看重她。
毕竟她是段修然在瑞帝那里的护身符。
何况,她在瑞帝心痛之时最需要安慰陪伴的时候,为了段修然的安危选择出嫁,已经是不孝了,她不能再让瑞帝担心她过的不好。
正想着,玉桥便进来道:“公主,您醒了吗?”
“嗯。”
“夫人叫您去用晚膳。”
“好,这就来。”
睡饱了觉,灵瑶便觉得精神充沛,脸色也好了许多,待到了饭厅,她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已落座。
段修然脸色有些不好,见她来了,道:“动筷吧。”
吴冰宁就坐在他身边,段修然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灵瑶并未注意,只剩一张凳子,她便坐了下来,玉桥一如既往地给她布菜。
一切看上却都很和谐,哪只段修然却突然“啪”的一声,筷子便被他扔在了桌子上,所有人俱是一惊,尤其是他身旁的吴冰宁,本柔柔弱弱,坐在轮椅上却显得那轮椅无比宽大,如今更是吓了一跳。
段修然则是对着灵瑶道:“在家从父,在嫁从夫,公主还是要学习一下平阳侯府的规矩,改一改从宫中带来的臭毛病。”
“让人布菜就是坏毛病了?”灵瑶丝毫不畏惧,直直地看着他道:“我/能有你所谓的那些坏毛病,皆是我父皇所纵容,生我养我之人尚未要求我怎样,敢问世子有什么资格呢?”
段修然对她更恼火了,直言道:“我是你的夫君!”
“洞房之夜乃是本公主一人所熬,何以见得你是我的夫君?”
段修然似乎懒得再与她争执,只说了句“牙尖嘴利”,便愤愤离开了。
孙氏还未说话,吴冰宁便弱弱道:“公主万不该与修然争执。”
“母亲还未说话,哪里轮的着你插嘴?”灵瑶冷冷道,看都不看她一眼,对着段修然的背景用他能听到的声音道:“说他人不懂规矩前,自己先做好表率才能让人信服。府中庶子庶女尚无资格与我们同席,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就有资格了吗?!”
段修然脚步一顿,却没有理会。
吴冰宁眼眶红红的,眼看着就要哭了,灵瑶终于看向她:“若是想哭,我会让你哭个够!”
果然,那边吴冰宁立即止住了。
孙氏全程一言未发,心里却五味陈杂。灵瑶有主母风范,相信以后修儿继承爵位平阳侯府定能壮大;可他们二人的关系……
孙氏思索了一会儿,却不敢再贸然行动,以免和上次一样,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