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小厮一见玉桥,便恭敬道:“明儿是世子生辰,今儿过了子时不就是明儿了嘛,须得赶紧准备才好。虽说赶上贵妃大丧不宜大办,夫人便差我们简办,只咱们府里的主子们帮着世子庆生便好,少了不宴请宾客一事,倒也容易。”
“知道了,去忙吧。”玉桥说完,便小跑回来和灵瑶禀报了一通。
“真好。”灵瑶只是道,她轻轻一笑,道:“不喝山楂茶了,咱们回去,给世子准备份礼物。”
玉桥见她有想做的事,仿佛不再那么颓靡了,便由衷地高兴,赶紧应道:“公主若需要什么,奴婢上街去给您买!”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那垂柳后传来:“灵瑶妹妹好兴致啊!”
吴冰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便见她身穿一袭大红色的牡丹纹样的华服,戴着一整套金玉阁的牡丹主题的金玉头面,整个人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好像个暴发户。
“你这身衣裳,越矩吧。”灵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怎么,上次因为花枝招展的事儿,还没长记性?”
吴冰宁看向她,眼神恶毒:“若不是你蓄意陷害,我怎么会挨那二十大板!”
“我如何知道你这种身份竟也能出席那样的场面?”她可以咬重了“你这种身份”几个字,时时提醒她身份的事情。
“况且,你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处心积虑地算计。”灵瑶说道,“招摇完了,就让开吧,好畜生都不会挡路的。”
吴冰宁一下子便不愿意了,虚假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得逞的样子,就好像偷到腥的猫:“我来,是想告诉灵瑶妹妹,明晚修然的二十五岁宴席上,他会正式宣布我成为侧妃。”
她笑得灿烂,盼了这么多年的事儿终于梦想成真,却也不忘挖苦一番:“到时候,我去给你敬茶,定会注意着些你那只形同虚设的脚的!”
“放肆!”玉桥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吴冰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便听到玉桥继续道:“公主乃是天上云,你不过是地上人人皆可踩一脚的烂泥罢了,竟也不知道分寸在这里叫嚣?!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还是觉得舌头太碍事!”
“你!”吴冰宁气急,挥手便要上去还一巴掌,下一秒却下巴朝地摔了一跤,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整个人狼狈不堪。
灵瑶收回右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蝼蚁:“本公主一只脚,就足够踩着你起不来了,我告诉你,若是你识趣儿些,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你如此狂妄,那么下次,可就只是这样了。”
灵瑶说完,看向玉桥:“我乏了,我们走。”
“是。”玉桥推着灵瑶转身离开,吴冰宁在她们身后站起来,愤愤喊道:“你那脚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我难道还会怕一个瘸子不成!”
“奴婢这就去撕了她那张破嘴!”玉桥气急,刚要回头便被灵瑶制止了:“罢了,回去吧,困了。”
回了卧房,灵瑶便命玉桥拿出笔墨,道:“玉桥,你先出去,我打算给世子写幅字。”
大约想着她不喜被打扰,玉桥便行礼退下了,还不忘帮她关上门。
只是没想到,灵瑶的字写完,墨迹还未干,竟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玉桥推门而入,见她在那儿睡得很沉,怕她受了凉没由得膝盖疼,便赶紧叫醒了她,扶她去床上休息了。
许是困极了,灵瑶晚膳也未醒,孙氏差人来问,玉桥只好如实回答,便由她睡着了。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平阳侯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活晚上世子的生辰宴,即便是不能大办,却也是废了心思的。
灵瑶将她为段修然写的那幅字裱好,然后玉桥给收了起来,然后就是等着晚上的宴席了。
玉桥瞧着时辰,看了一眼在窗户旁看着外头景色出神的灵瑶,提醒道:“公主,咱们该梳妆换衣了。”
“玉桥,我觉得我脚踝好疼。”灵瑶看着窗外,淡淡道。
“怎会?奴婢这就去差人请太医!”玉桥着急道,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必,如今府中都在忙,这点疼痛倒也不是不能忍。”灵瑶说着,轻轻眨了眨眼睛,笑了:“这景色真好看。”
玉桥想着,许是灵瑶不想看见吴冰宁那副嘴脸,一位荣华的公主怎么能因为一个不入流的东西平白坏了心情呢?她斟酌着,说道:“那……奴婢去帮您和夫人说一声,咱们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可好?”
灵瑶点了点头,突然道:“玉桥,你可还记得我母后留给我的凤纹金玉钏?”
“自然是记得的,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巧夺天工之物,宛若天宫里掉下来的一般,奴婢见一眼,便忘不了了——公主怎的想起那镯子了?”
“一会儿见完母亲,你且去段修然的书房,趁着宴席大约是能溜进去的。他东边壁橱的柜子下有一排抽屉,其中第二个打开来有一个锦盒,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我母后留给我的镯子。”灵瑶慢慢地瞌上了眸子,许是有些累了,她道:“去办吧。”
虽疑惑那个丢失了十多年的镯子为何会在世子的书房,但玉桥知道不能多言,看了一眼天色,便知道不早了,赶紧去办差事了。
几乎是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段修然才出现在宴席上。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袍,上头绣着些许的竹纹,头戴玉冠,面容冷峻,好似是被谁逼着来的似的。
落了坐,他先是环视了一番,自己的母亲、庶母们也都到了,那些庶出的弟妹也都恭恭敬敬地坐着,一旁的吴冰宁一身大红色,华贵无双。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谁还没来?”
孙氏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答道:“公主困乏,旧疾复发,刚刚差玉桥来给我告诉我一声,说今晚不来了。”
“那真是不巧呢。”吴冰宁拿帕掩着嘴笑道。
孙氏给了她一记眼刀,那日修儿不知为何,竟不计前嫌将那吴冰宁给放了出来,还大半夜的来找她,说是要给吴冰宁那个小贱蹄子一个名分。孙氏越瞧着她越不顺眼,但自从那件事以后,她秘密惩戒妾室的密室便已经锁上了,也因着脆弱的母子关系她没再动她,否则那个小蹄子哪里还有命在此嚣张?
段修然的脸色很明显又差了几分,可他还是开口道:“罢了,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见玉桥不顾一切飞奔而来,她几乎是恳求着哭道:“世子,快去看看公主吧!奴婢求求您了!”
“公主能有何事?”吴冰宁冷眼问道。
“闭嘴!”孙氏起身,“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插话?!”她看向段修然,道:“公主向来有分寸,玉桥如此着急,恐怕是急事。”
意思是叫他去看看。
玉桥只是趴在地上低声啜泣,并不说究竟发什么什么事。
“去吧,这儿我替你看着。”孙氏道。
段修然犹豫片刻,还是起了身。
“修然……”吴冰宁想说些什么,却被孙氏一个眼神给唬住了,不敢再多言。
段修然到了灵瑶的院子第一句便是:“你究竟想怎样?”
可是无人回答。
玉桥守在院子门口根本没有进来,屋子里没有点灯,除却那洒进来的月光能依稀叫人有些视野,能瞧见那对着窗口的摇椅上坐着的人,旁的什么也没有。
“赵灵瑶?”段修然试探着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应答。
他走上前,见她睡得沉稳,一动不动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些许的温柔,他便也放缓了声音:“瑶儿?”
她仍未应声,他便下意识地去摇晃她,却只看到从她袖口中掉落出来的一封信。
上头写着,父皇亲启。
段修然一愣,手指颤抖着放在了她的鼻翼之下,安静如斯,没有任何的气流通过。
他才意识到,在他二十五岁生辰的这个晚上,大瑞国唯一的嫡公主,薨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明明怨她恨她,觉得她把感情当做儿戏,她明明那般地善于利用人心,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心痛如刀绞。
玉桥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跪在了段修然的面前。锦盒打开了,在月光的洗涤下那枚金玉钏上头的凤凰阴纹微微显现出来,一看便不是凡品。
玉桥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问道:“敢问世子,公主遗失了十多年的金玉钏,为何会出现在您的书房?”
段修然慢慢回头,看向那个手镯,像是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问玉桥:“你说,这是谁的?”
“已故皇后的遗物,前朝大师的作品,凤纹金玉钏,为何会在你这里!”玉桥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是公主!一个公主!皇帝的女儿,天子的后人!凭什么受你们的算计?那个吴冰宁命如草芥竟也敢一次又一次的放肆,若是因为世子您,您觉得她能活到今天吗?”
玉桥跪在地上,用膝盖一步一步地挪到她面前:“公主,待奴婢为您报了仇,就去陪您,您……等一等奴婢可好?”
段修然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所以,十多年前他落水,真正救他的,其实是灵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