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玥清再次醒来的时候,葡萄正在床榻前瞌睡,她费力睁开眼睛便觉得口干舌燥,稍稍一动便觉得浑身麻木。
葡萄显然是伺候她时累极了就跪趴在床前睡着了去,小姑娘两眼下一片乌青,叫人看了心惊。
苦笑的勾了勾唇畔,她自然晓得这次昏死了不知道几天,如今全身软绵绵,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张了张嘴,发觉喉咙也很是刺痛,一时禁不住生理上眼泪便涌了上来。
正无措间,一阵开门声,耳边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只微微侧目便与来人对上目光。
来人身着一袭锦白广袖,风采翩翩灼华羽然,一张俊美的面容上也透着几分疲惫,此刻双眸微瞠。
韩玥清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谁,沙哑着嗓音微弱的唤了声:“展……”
展夜顿时回过神来,小姑娘就那样噙着一双泪目这样看着他,他不由得沉着脸两步并作一步连忙上前,将手中木盘放在旁边木台上。
如此便惊醒了趴在床边的葡萄,她一下子窜起来看见韩玥清,带着哭腔便喊了声:“姑娘!”
展夜蹙眉,蹲下身子将小丫头托了起来,于她身后垫上软垫,端起木盘中的水就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了过来。
“……”韩玥清有些懵懵然,面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流。
看出小丫头张嘴想要说话,展夜蹙着好看的修眉冷声:“先别说话,你睡了三日,待到恢复些,自然有人讲与你听。”
这三日真真的是叫人煎熬。
葡萄扶着腿脚还有些飘浮的韩玥清,说完了这几日生的事情。
走在廊间,长廊四处垂着竹帘,微风吹来那竹帘便轻轻晃动,带起悉悉索索的声响来,若非如此,这诺大的宫殿便如同死寂沉潭一般。
葡萄说,这是展夜幼时生活的地方。
一路走下来,从正殿到偏殿书房,再过花园长廊湖泊,布局都甚为简单,色调素净极了。
如此清肃,也不知他孩童时期如何一人在此殿中生活。
“姑娘,您不必忧心,如今外界只传您是在太后娘娘寝宫修养,大人那边也由奴婢亲去报了平安,不会有事的。”
见她一直蹙眉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被不安好心的人编排,葡萄赶紧开口安慰。
“你倒是好哄骗,我区区一个文臣家眷,如何能获太后娘娘青睐留在宫中,外界怕不是早就在揣测了。”她父亲虽说得陛下器重,担任太傅一职,辅佐皇帝掌管礼法的制定和颁行,却也暗司太子老师一职。
这都是诸位皇子党不曾搬上台面的东西。
偏偏他的父亲,不吃贿赂,不听谗言,更是很少出入大臣们的宴请酒会,孑然一身,无处下手。
而她出入后宫,这后宫住的可不仅仅是一群宫妃,她们可还都是一群母亲,若有心之人暗中编排,后宫涉政,拉拢未来帝师的惑君之名,便是百口莫辩。
苦笑一声,说来也的确造化弄人,偏生此生她无心这等宫廷之事,便偏偏要叫她牵扯进来。
“无人敢揣测。”正烦恼间,身后传来凌然的声音。
展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二人身边来,左手右手也在不远处给葡萄使了个眼色。
葡萄看见旧主都如此明白的吩咐了,只好行了一礼悄悄退下。
“左手右手向来办事利落,我既道你在太后宫中修养,你就是在太后宫中修养。”展夜如此毋庸置疑道。
韩玥清不禁失神,垂着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暗暗较劲。
“怎么了?可是腿疼?”展夜前几次见这姑娘,她可都是活灵活现,古灵精怪的,今日竟然如此沉闷。
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面上一紧,以为还是腿脚不适,就欲弯腰伸手扶她。
却不料小丫头倒是警觉,瞬间抬头踉跄着退了两步,浑圆的皓眸瞪圆了看他。
展夜手一僵,不明所以。
“展夜,你且老实回答我。”她咬了咬唇,观察他的神色。
“好。”展夜顿时明了,这小丫头果然不似外表那般看起来糊涂,竟也出奇的聪明。
“葡萄,可是你派到我身边的?”
那么一个小姑娘明明身手极好又怎么可能当街被人追赶。
她早有疑惑,只是想破脑袋想不明白,谁会费尽心思往她身边塞人。
若说往世惊才艳艳的韩玥清倒有可能,此生她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说出头,便是名声也是一片狼藉不值得人在她身上费心思。
“是,那日我在街上恰巧碰到你被人追赶羞辱,见你身边丫鬟不在,便令左手寻了个能干的丫鬟。”他大方承认。甚至面上丝毫不变淡然。
那架势,脸不红心不跳,好一派正经的模样。看的拐角处躲着就差嗑瓜子的左手右手都暗自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
韩玥清本以为他如何也要否认一番,不想竟就如此大大方方承认了,一时间憋着的闷气也不知怎的消散了去。
“何以,何以这样帮我?葡萄一事如此,前几日宫宴亦是如此。”她不懂,明明只是萍水相逢,虽说二人阴差阳错算是有了几分交情,却也不至于这样无条件相助。
展夜见她对自己好意似乎有些抵触,没来由心中生出几分烦闷。
转瞬又恢复了冷然,面无表情说道:
“顺手所为,不必记挂,你好生修养,等过些日子令尊便会派人来接你回府。”
说罢便不再多言,伸手唤了葡萄过来照顾她,便携着左右手离去了。
“姑娘……你莫要生气……”葡萄可怜兮兮的伸手欲扶她却又恐她恼怒,遂不敢上前,只眼底噙着泪瞧她。
韩玥清本看着展夜的背影颇为瞠目结舌,这人竟就真如传闻一般,喜怒无常?
听到葡萄小心翼翼的话,复叹了口气,本是好心,何以责怪,便也没多做解释。
几日后。
玥清本以为在这宫中住不了许久,父亲便会如展夜所说那般前来接她,谁知左等右等足足过去了七八日也不见人影。
她自己说要出宫,却被人拦下,也不说原由,直叫她惶惶不安。
那日跟展夜说完话后,她就被安置到了别的闲置寝宫,几日里不仅没见到父亲,反而连展夜都再未见过。
她心中焦急却却又不知究竟如何应对,如此就连累着胃口也极不好了。
葡萄也跟着干着急,奈何寻不到说话有分量的人问清楚,只是日日瞧着自家姑娘神色恹恹。
这日韩玥清思来想去觉得如此下去不成,再不出宫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难堪成什么样,正想着对策,殿外宫女传道太后娘娘宫中秦嬷嬷来了。
韩玥清本就是借住此宫殿,自然没有端架子的道理,便立即迎出去见礼了。
那秦嬷嬷此番来却没有作上次那刁钻模样,只是面上带笑,不疏远也不亲近。
“韩家姑娘,太后娘娘今日闲闷,想起您一直歇在宫中,便叫老奴来请。”秦嬷嬷说道。
“如此便有劳嬷嬷走这一趟了,还烦请嬷嬷引路。”
便跟着那秦嬷嬷一起去了那日的永和殿,这次因着事出突然,葡萄刚巧被吩咐下去办事了,也没在身边伺候,便没带侍女左右。
心中说不忐忑自然是假的,这太后娘娘貌似对自己很是感兴趣,甚至就连那上位者的天子也好似如此。
韩玥清低头垂着眉眼极其乖顺的跟在嬷嬷身后,心中却五味杂陈,总觉得好似有什么联系,却又叫她不甚明白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