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展妍这傻丫头转念一想，不能凑热闹，却可以回宫瞧瞧啊。

使臣到京第一件事必是进宫面圣，于是便又去磨韩玥清陪她回去。

韩玥清原是不太乐意的，她可以陪展妍转遍整个繁华帝都，却再不想进宫了。

父亲韩文疏虽没有跟她谈过自己飞月公主的身份，却明里暗里多次叫她少于展夜接触。

她如何不知韩父的苦心，以他如今在朝的身份地位，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她韩家。

她与谁交深，怕是逃不开那些权贵的眼。

“好阿玥，皇祖母日日念叨你，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你就陪我回去一趟罢！”展妍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脸上可怜兮兮的。

她本就心软，只僵持了一会就败下阵来，只好答应了她。

却想着如此也好，不若就今日入宫，好好与太后娘娘说清楚。

于是二人便在桦楼转了道，入了宫。

一入宫廷，依旧是红墙金瓦，说不出的气派奢华。

要知道帝都可是连下了许多日的雪，如今尚且积雪未消融，宫殿墙瓦上还压着白，却都难掩富贵。

依然是永和宫的秦嬷嬷来迎接的她们，见韩玥清也来了，秦嬷嬷喜得老眼笑成了缝，连道了几声好，可见太后的确没少念叨她。

秦嬷嬷直接就将人接到永和宫，期间展妍却因为惦记着使臣那个热闹，半道就溜走了。

最后还是她只身一人去见的太后娘娘。

时隔数月，再见太后时，她依旧那副慈爱好说话的模样。

见韩玥清来了，激动的拉着她上下看了好久，絮絮叨叨问了许多琐事，感染的小姑娘都跟着眼圈微红。

“你这许多日都不进宫，还以为你都快忘了哀家。”太后语气责怪，脸上却没生气，心中更是说不上来的欢喜。

韩玥清听罢只觉得心里更不好受了，诚然她也极喜欢太后的。

可待会自己要说的话，可能就辜负了太后一番好心了。

“忘不了的，父亲回京，我也不好再入宫来看您，所幸如今有阿妍陪着娘娘。”她定定地看着太后开口，面上挂着难得娴静的笑。

太后愣了愣，只觉得这姑娘回府一次，好似突然变的懂事了许多，这说话的语气神态皆与之前截然不同。

太后何其聪明：“这话说的，倒好似与哀家疏远了不少。”

太后皱眉想了想便明白了几分，说完后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见她不答话，才缓缓放开了小姑娘的手，在高椅上坐好，示意秦嬷嬷禀退其他人等，慢悠悠开口：

“哀家向来知晓你聪颖，哀家让妍儿去请你多次你都不愿，今日却肯入宫，你可是做了什么决定？”

见四下人都退散，她才缓缓起身，朝太后遥遥拜了下去。

太后面上一紧，手下意识要伸出去扶，转瞬便忍下了，看着小姑娘中规中矩跪伏在地面行礼。

“承蒙太后娘娘喜爱，可我到底是个外臣之女，只怕是……当不起如此殊荣。”太后之前一直免了她私下的礼仪，这是几个月来她头一次行大礼。

小小的身子伏在地面，双手贴在永和宫的地砖上，额头抵在手背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从手心传达到额头，冻的她稍许清醒了几分。

太后双目也凉了几分，见她跪着一动不动，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还是秦嬷嬷在一旁看得心疼，忍不住开口低喊了一句：“飞月殿下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吧。”

嬷嬷往前走了几步，准备扶她起来，却被太后一声打住。

“可是你父亲给你施压？教你如此做的？你可知今日你所说的话究竟象征着什么？”太后难得沉着声音连问三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心里还在想着韩太傅如今身份特殊，若是他教的也算可以理解。

太后坐在高位，紧盯着看着那姑娘，似要将她瞧出个洞来。

韩玥清自然明白，也听得出太后语气中难掩的不快。

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语气不卑不亢毫无怯懦：“一切皆是臣女心中所想，与父亲无关。臣女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太后终于颇为动容，面上带着几分不相信：“哀家原以为，你与夜儿……”

“能与烨王成为知己乃是臣女之幸。烨王如山间之明月，更惊才风逸。臣女相信，日后他定有更好的…际遇。”她将到嘴边的‘姻缘’二字改了口，只因为心中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太后可算听出来了，止步于知己而已。

她以为这姑娘也是心悦夜儿的，却没想到，她只是将人家当作知己。

忙活了这么久，原来是在乱点鸳鸯谱。

遂太后扶额，面上露出了些许疲惫，抬手挥了挥，让秦嬷嬷扶她起来。

“哀家明白了。既然皇帝已经给你赐了封号，陛下金口玉言，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至于你说的，哀家以后便不再提了。”太后顿了顿，想起来自己那孙儿。

复又觉得头疼，这姑娘无意，也不代表她孙儿无意啊。

再侧目看了一眼被扶起来的小姑娘，瞧着十分娴静乖巧，全无半分日前的古灵精怪，抬头笑着回了句：“多谢太后娘娘。”

这不禁让太后想起了第一次见这姑娘时的场景，谨小慎微，礼数周到。

单看她的表情也根本没瞧出来一丝遗憾伤心，瞧着是真不稀罕的。

她年纪这么小，应该不至于心境成熟到，如此善于掩藏情绪。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太后，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孙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是自己做的不靠谱，遂是真觉得头疼了起来。

韩玥清也好似打定了主意不跟太后多说半句话，一派疏离。

叫太后瞧着就忍不住伤神烦恼。

便心中失望透了，只坐了一会，就让秦嬷嬷将人送回去。

殿门外两位少年正立在风口，也不知搁这站了多久，听到里面太后有送客的意味，其中一位少年才小声提醒了句。

“爷，韩姑娘快要出来了。”左手瞧着旁边这位爷自从方才就一声不吭，只感觉周围空气都有些压抑。

若非是快要被撞见偷听，他才不会开口触霉头呢。

展夜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脑子里都是她那几句话反复盘旋。

他垂着眼，看不出喜怒。

终于在左手忍不住又要开口提醒的时候，蓦地转身而去，步伐急快，差点叫左手都没跟上。

韩玥清走出门口的时候，殿外的冷风猛地灌了一脸，刮的面上冷冷的疼。

秀儿连忙抬手替她遮挡，低喊了句：“好冷的风。”

秦嬷嬷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出神的小姑娘，暗叹了口气，将她往外面带：“殿下何必如此，娘娘本就极喜爱您的。”

即便没有烨王殿下那事，娘娘定也会待这姑娘如初。

偏偏这姑娘今日疏远相对，瞧着像不想再与宫中任何人有瓜葛。

怕是也伤了娘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