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坐落于城外山，山路弯绕颇为冗长。日前降了大雪，如今路怕是更是不好走。

往年若是积雪压路，山行路难，为求平安，都是当天在寺中借宿一晚再回京的。

同宿寺中，人多必然是非亦多。

这就是韩玥清不喜与京都贵女同行的原由。

廿八日当天。

那许家姑娘倒是积极，一早便坐马车来了韩府，好似生怕会被撇下似的。

早早候在韩府，并告知韩玥清，太后娘娘不放心妍华殿下，言道会派宫中侍卫护送，便在她们其后上山，可能不会同行。

对于此，她还是颇为理解的，毕竟妍华是第一次出城。

倒是不理解韩父与东方也有些小题大做，竟让东方告假两日随行相护。

她又不是第一次出城，往年她一个人上山也不见得遇事。

对此她抗议了许久都没有效果，便也依着这二人了。

后来出发了才觉得带东方是真带对了，这厮常年征战周身气势可谓骇人，直将热情似火的许茹儿都吓的退避。

瞧她原本那架势，韩玥清猜想若是没有杀气十足的东方将军，不知她是不是自来熟到，坐到自己马车上来。

“最近愈发觉得我不是爹爹亲生的了。”韩玥清坐在车内，倚在垫了软绒的小几旁，本在翻着经书，突然郁闷地嘀咕了一声。

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两个丫头，皆抬头看过来。

“姑娘想什么呢？”秀儿好笑，她家姑娘天天语出惊人，她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表兄说什么，爹爹就听什么，最近愈发觉得他才是亲生的了！”她还在未能劝说韩父成功而不满。

秀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葡萄也跟着笑。

“你们笑什么，莫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她恼怒的瞪过来，俩丫头脸上却笑的更甚，有恃无恐。

正嬉笑怒骂间，车壁突然传来被手指轻叩敲出的声响，随后就闻一道清肃的声音传来，好似就在耳边：

“舅舅向来讲理。”声音里揉着一贯的淡定做派。

言下之意，你不占理。

话音一落，车内韩玥清一僵，面上窘然。

怎么忘了东方同行，就在车外…

见她吃瘪，那俩小丫头不由得笑的更加放肆了。

“落雨了。”空中飘落的似雨似雪，落在地上瞬间便化成了水，不消一会便见积雪肉眼可见的消融。

东方坐在马上，抬手接过李虎递来的蓑衣，不忘提醒车内的人。

两丫头听完连忙将雨具全部翻出来，好在准备的东西都齐全，也不至于到了寺中缺东少西的。

“早上便觉得积雪在化了，现下竟然都落雨了。”秀儿惊讶了一声。

韩玥清不由得目光微微波澜，心里泛起愁丝。

此行因着山路覆盖积雪，又不似城里那般有人清理。

虽有前人上山走过的痕迹，却依旧路滑难走。

所以她们的车马行的极慢，摇摇晃晃已有好几个时辰了。

韩玥清坐正身子，将目光举到车帘处，抬手想要掀开瞧瞧。

“莫掀车帘，阿玥，落雨没什么好看的。”东方好似料到她有此举，目不斜视。

韩玥清颇为尴尬地收回手，暗撇了撇嘴。

这厮依旧是这个德行，若有似无的约束，前世与他相处那么些年亦是如此。

她也料到了。

葡萄挠头苦恼：“积雪化了许就更难走，山路泥泞，又逢雨水……”

原本只是滑，化了后就湿滑交加了。

韩玥清闻言也微黯了双眸，倒不是忧心自己，她此行是东方一手安排的，带的几名侍卫也都是东方的亲兵，自是没有事故发生的可能。

她忧心的是，展妍第一次出宫，又不与自己同行，实在难以心安。

等众人行至寒山寺。寺庙钟声长鸣，悠悠远远颇具禅意。

便是都到了廿八日这快要过年之际，寺中还是香火不断，广台阶上便放有巨大香炉鼎，佛香缭缭绕绕。

秀儿撑伞而出，葡萄扶她下了马车。

刚一站定，便见有小僧立于台阶上，头戴蓑帽，身披百衲衣，遥立诵禅语。

台阶下亦有如她一般的施主三两而行，踩着积雪冒着风雨上山，想来也都是些信徒。

她虽说不上是信徒，但每次来都是祈求父亲家人安康，心中亦有虔诚。

“阿弥陀佛。风雨山路，上山不易。施主往里请。”小僧遥遥诵礼，说道。

她微微阖首见礼，便携着几人进了寺中。

随后匆匆而来的许茹儿也走近来，见了她，本露出笑脸，就要凑近来说话。

却见她身后一直站着的少年郎，突然间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目光阴霾冷寒，瞧着极是瘆人。

便暗缩了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忍住了上前的冲动，只遥遥问她可要进去。

韩玥清还想着等妍华，便摇了摇头，对她笑道：“许姑娘先进去吧，我再等等阿妍。”

她们正站在寺庙大殿檐下，面朝长长台阶下，兜面是颇寒的风，夹着雨中的湿冷。

许茹儿只站了一瞬，便被风刮的发丝凌乱，觉得又冷又失礼，便没了相伴的心思，心中虽不甘却也没法，只得干巴巴的轻惊讶道：

“啊，茹儿鞋袜有些湿了，怕是不能陪韩妹妹了，便先行进去了。”众人目光不由落到她的脚上，瞧着也没有湿啊。

韩玥清没有拆穿，只应了一声。

等她进去后，檐下才没了外人。

平日里瞧着巴结的厉害，现在却借口离开，还以为多有能耐，竟连这点风雨都受不得。

几个韩府的丫头，无一不是觉得那姑娘虚伪，面上皆是不愉。

这不葡萄见她走了，毫不留情地冲她背影翻了个白眼，秀儿也跟着轻哼一声。

韩玥清却没做表示，心里想着她原就是醉翁之意，难免有些虚假，自也可以理解。

东方邕在身后也看的明白，诚然他心中预感不错，难得有个与她都相处不来的人了。

难免有些刮目相看那许姑娘，究竟能奇葩到何种地步。

几人等了一会，期间葡萄去寺中寻了个僧人要了些热水，装了个手炉给她。

倒也不是很冷，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熟人。

台阶下有人慢悠悠上来。

竟是展妍与人同行，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侍卫，颇为壮观。

等她看清台阶下一众人，转瞬愣了愣。

便见展妍似看到自己，举着油纸伞便小跑上来。

“阿玥！你是在此等我吗？”展妍欣喜。

韩玥清这才见到她裙摆沾着泥泞，湿了裙角，惊道：“你怎么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