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陛下怎么点名要你去宫里?”孟青垆为安蘅倒上一端温水。
她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我怎么知道,估计是陛下要考验我吧……好啦,我走了先生!”
“你可要小心些!”
“知道啦!”安蘅跳着就出了门。
孟青垆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哼着小曲。如今,安蘅回来了,他从不敢说出口的心意也向她表明,他的心情自然舒快。
安蘅行至甘露殿前,恰巧碰见几位大人从宫中出来,她急忙站到一边儿。
那几位大人还在议论着,根本没瞧见旁边有人一样,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她遂进了殿。“臣安蘅叩见陛下。”
“好了,起来吧!”
“谢陛下。”安蘅站起身,确不知该做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给朕看看……”
“是是……”
皇帝仔细打量着她。
而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更准确的说,是害怕与犹豫。安蘅她虽也给不少人看过病,可给皇帝诊病却是头一回。
“昨日何医正还与朕夸你来着……朕今日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本事……”
“臣只是自幼跟随师父学医,但仍才疏学浅,不敢称本事,若论本事,怕是不及师父万分之一……”
“你师父谢仪……他是东都第一圣手,放在我朝应当都是无人能及……唉,进危他平日里与朕交好,朕就不该放他去的……”
“师父他为国尽忠,安蘅定不辱师命、不辱圣命,将师父所托发扬下去……”
“好……好啊,朕听说你与齐大人他们一起整理季试的试题,这整理得如何了?”
这她哪里知道,那些她连见都没见过。“回陛下,已完成十之八九了,应该很快就能……”
“科举抡才是大事,这太医署选才亦是大事,医者事关民生,尔等当尽心竭力,不可怠慢啊!”
安蘅收回把脉的手。“陛下圣明!”
“怎样?”
“陛下可曾食过什么东西?”安蘅先问道。
“都是尚食局准备的,能有什么问题。”
她紧皱眉头,不敢说话,只觉得脉象有异,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说吧,朕这个身体……朕自己心里清楚……”
“陛下之脉……乃是……阳气上浮之象……”
“是何意?”
“天气寒冷,肾中之阳气被调用以御寒气,封藏之肾气更不足,无力行使封藏之令,气机上越,加之陛下素有脾虚之症,脾土不能伏火,肾中虚火上越,脾土不可制约,火亢于上而虚于下,故而阳气上浮……”
“那该何以治之……”皇帝追问道。
“当用以……固本潜阳之药。”
“你就写到这张纸上吧……朕让他们去抓就是了……”
“是。”
安蘅十分谨慎地开好了药方,呈与陛下。
“嗯,有劳太医丞了,来人!按方子抓药吧!”
以前师父为陛下诊病也是这样吗?原来,为皇帝看诊是这般感觉,只是比平民百姓多了几分紧张和威压罢了。
“陛下,那臣……”
“你也先去吧……”
“陛下安心歇息,臣告退!”
安蘅赶紧快步走出大殿,才长舒了一口气。
“安大人!”
她转过身来,是一宫人唤她。
那宫人身形与安蘅相仿,倒比她高一些,面庞更加清瘦。
“姑娘……你……叫我么?”
“是小人。”
“你怎么知道我姓……”
宫人半掩面浅浅一笑,“小人在陛下门前侍奉,自然听见得多些,常常听到安大人的名讳,我朝外朝女官安大人还是头一个罢!”
“姑娘谬赞,姑娘何事?”
“小人只是近有些头昏,一直不见好,就是想让大人帮小人看看……”
安蘅望着她纯净的眸子,微微笑道。“姑娘不必这样的。”她一边搭脉一边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进宫多少年了?”
“小……小人年方二八,入宫两年了……”
“我也才二七,我也应该唤一声姐姐吧……”
那年轻宫人突然紧张起来,“不能不能,小人可不能失了身份!”
“诶诶——你手别动呀!什么大人小人的,我最不愿听这些了……那我私下里叫你一声姐姐,明面上你就唤我大人,如何?”
“这……不合适吧……”
“你本来年纪就比我大,有什么不合适?”安蘅两只大眼睛盯着她。
“那那……好……好吧……”
安蘅露出笑容。“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如萤,萤火虫的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姐姐的名字好听!以后……我就叫你如萤姐姐吧!”
一时间,她的笑容竟让季和萤心里倍感亲切,大概是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待太久了吧。
“如萤姐姐身体无大碍的,只是有些气血亏虚,时间久了……不过姐姐不必担心……”一边说她又从药奁中掏出纸来写下方子。“姐姐就按这个去抓药,吃上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谢谢大……”
“嗯?”安蘅眉头一皱。
“谢谢安蘅……妹妹……”
“好啦,那如萤姐姐……我先走啦!”
季和萤点点头,静静望着安蘅出了宫,又将药方折好收入袖中。
……
未时方至。
安蘅又被不明不白地召入宫中。“陛下!”
“这药方是你给朕开的吧!”
她走上前接过方子,的确是自己的字迹。“是。”
“这方子,齐大人与其他几位大人都看过了,说是……有问题……”
安蘅看向一旁,齐一隅和几位医监医正都站成一排,倒是巧了,何医正竟然不在。
齐一隅开口说道:“陛下积劳成疾,圣体欠虚,但无虚浮之象,你何以开龙牡之潜阳重剂!”
“陛下明明……”
“齐某与几位大人皆为陛下请过脉,确无浮阳之象,难道我们这些老人还比不上你一个小丫头么?”
“不可……臣请再为陛下诊脉!”
“你这水平都在这儿了,还把什么脉!”“刘大人说的是!”
几位医官议论起来。
“臣——安蘅——请再为陛下诊脉!”她依然坚持道。
“陛下之龙体,怎能任由你胡来!”齐一隅大声呵斥。
皇帝招招手,“罢了罢了……让她来吧……”这回陛下主动把手伸了出来。
安蘅上前,小心翼翼地搭脉,闭目细觉。
她自己都一惊。怎么可能!此时的脉象与早上大不相同,确实……没了上阳之征象……这这……这不可能!
明明早上……自己特意多把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不会,不会有错的!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