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河?
邱葵不解,何为断头河?
炙耘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所有的溪流都汇聚入河,河流汇聚入海。唯有这条河,在赤翠峰里断了河道,失了踪影。不过这河流常年无甚水量,既不干涸,又不丰沛,半死不活,滋养着一些浮萍蚊蝇,便是鱼虾蟹族都不屑居此,因而算不上是一条真正意义的水脉,最多是条沟渠,所以没有出现在经注图上。”
她手指所知的赤翠峰,正是匠魂谷所在的峰头。
邱葵的心突突乱跳起来,“那这断流之处,去往何处?你们可有查探过?”
“不是说了嘛,就连鱼虾蟹族都不屑居于这条河。没有水系一脉妖族看顾,这几乎是条废弃的死河,它没有足够的灵力流出西莽原林,半途就会被盘古印吸收,消失无痕。”炙耘说道。
一条没有妖族的河,就是死河?流出西莽原林的水脉还需要灵力?盘古印又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吸收一条河?
邱葵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见闻都是藏楼禁书中不曾描述过的,而在外界,似乎又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为了不显得怪异,她连问,都不敢问。
“你确定你住在这条河的下游?”虺半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这条河虽暴雨期偶有涨量,但常年水深不超一指。你既沿着河道而来,就该看见河道两侧花草树木茂盛,毫无水流浸过的痕迹。”
邱葵回想,的确如此。她当是这条河干涸已久的原因。却不曾想,这河,从未丰沛过。
既如此,匠魂谷内的灵泉,真的源自这条河吗?
灵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枯竭的?她细细回忆,仿佛温水煮青蛙,竟然想不起到底是哪一天。等族内开始意识到水源不足时,一切赖以生存的物质,都飞速地捉襟见肘起来。
众妖蛇族见这人族小丫头紧锁着眉头不言语,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们眼下没有时间跟你耗。既然你所求的,不过是条断头河,该怎样就是怎样,我们蛇宫没有截流,也帮不了你。反正这西莽原林水脉甚多,你们再举族迁徙一次便是。这次擦亮眼睛,别再找条断头河,自寻死路。”炙耘挥挥手,恨不得马上将这碍事的外族人踢出蛇宫。
邱葵沉默着,依旧一言不发。匠魂谷的存在,岂是他们想迁徙便能迁徙的。
虺见她面露难色,有些深思起来,问:“你们因何被逐?”
因何被逐?
那可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因为什么呢?因为天劫的背弃,还是因为同胞的冷漠,是万物生灵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原因,还是赤贫匠族人怯懦怕死苟且偷生的原因?
她突然觉得很累,有些颓丧,有些无望,有些迷惘,一时不知所措。
“看来,这条河对于你,很重要。”虺难得轻笑了一声,“你想要这条河的水源,也不是没有办法。”
邱葵眼前一亮,满心期盼地望着蛇王,“有救?”
炙耘傲慢地嘁了一声,“我们虺王乃是妖蛇之王,更是这西莽原林的头儿。他一声令下,派遣水系妖族定居在这条断头河里也并非难事。一旦河道复活,有足够的灵力与盘古印抗衡,便不会被吸收。日复一日下,指不定下游还能汇聚成湖。”
湖?
这倒是不敢奢望。
不过有湖,是不是就相当于匠魂谷灵泉的源头,有一处蓄水池,再也不用担心干涸了?
既然退无所退,眼下这办法,倒也值得一试!
琢磨完毕,邱葵毕恭毕敬对着虺行了一个大礼,笑眯眯道:“那就有劳心慈的蛇王陛下了。”
“呵,脸挺厚啊。”炙耘瞪她一眼,“你们人族死活与我妖蛇族何关,我们凭什么帮你?”
的确,毫无关系。
赤贫匠族人,生如蝼蚁,死不足惜。
她抬头,望向虺,凄然一笑,“蛇王。九婴之死,到底是苍仑崛的故意挑衅,还是其他族群的阴谋诡计,亦或是妖蛇族内部矛盾激化,引发谁居心叵测……都未不可知。”
她点到即止。
相柳,这位德高望重,在族内颇受尊崇,甚至隐隐有欺君背主之嫌的前辈,再次浮现在众妖蛇心头。
尤其是炙耘,此刻咬着腮帮子,焦躁不安地摆起尾来!
蛇王虺暗自皱眉。
邱葵:“你们就不想琢磨琢磨,苍仑崛与西莽原林的恩怨,原本就是妖族间的辛秘,从不曾为外人道之。我一外族小辈,如何知晓?”
“你见过妖狼族?”炙耘急着追问。
邱葵并不回答,只看向虺,道:“各取所需,如何?”
“你能引来妖狼族?”虺搭在王座上的手,骤然一抓,啪一声,扶手粉碎成块。
邱葵吓得浑身一颤,深压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能引来九婴之死的真凶,至于是不是妖狼族,得需要你们妖族自行评定。”
“好!”虺一拍王座,气势十足,“你找到真凶!我送你一条水脉!”
“虺王……”炙耘还想说什么,被虺挥手打断,“如今内忧外患俱在。这丫头既然与九婴鳞甲有缘,又能只身闯入蛇宫,倒不是眼睛所见的那般无能,且信她一回!碰碰,还她鳞甲,省的她被毒瘴弄死在外面。”
“是。”碰碰颔首,取出走马灯中的鳞甲,还给邱葵。
“三日为期,可能做到?”虺问。
邱葵捏着微微发热的鳞甲,点点头,“三日,足够。”
她知道九婴在何处遇害,赤翠峰的沟壑处,也是匠魂谷的结界出口。她初出谷,并未看见万物凋零的场面,一定是有谁化解了九婴爆体时毒杀周遭的举动,会是谁,现场还有谁,是她遗漏的?
她是唯一,也是第一个出现在厮杀现场的人,她的供词,举足轻重。
邱葵捂着胸口的位置,装得深思熟虑,实则心神恍惚地离开了蛇宫。
她背对着离去,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尾随着一枚毒牙。
在她捏着鳞甲跨出蛇宫大门后,蛇王虺反手一甩,碎掉了那枚毒牙。
“炙耘,休得胡闹!此女可堪大用。”虺轻飘飘说道。
炙耘见自己的小毒牙被碎了,甩尾狠狠砸向地面,扫出个大坑来,“那鳞甲可是九婴最后的遗物,就这么交给她一个人族丫头片子!凭什么信她?”
虺轻叹一口气,“敌在暗,我们在明。眼下,的确不可轻举妄动。这人族小丫头的身边,定然还藏着位厉角,一路护佑,方才保她安然无恙闯入蛇宫。况且,能知我族千年辛秘的,数数也就那几位了……碰碰,去查一查她的族群!我怎不知,西莽原林何时竟有这般好运道的丫头了。”
“是,虺王。”碰碰领命离去。
相较于蛇宫内乌云密布的压抑气氛,离开蛇宫的邱葵,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能谈判,能交易,这就是好消息。
她想过最坏的结局,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一击暴毙。眼下,算是很好的局面了。
“哎,小家伙,你醒醒。”她隔着衣服,戳了戳塔坨肉呼呼的身子。
可这货睡得昏昏沉沉,别说回话,怕是睁开眼睛也难。
时间有限,她想再探一次赤翠峰。
可眼下,塔坨体内的蛇引需要在十二个时辰后取出,这一去一回的,兴许时间就不够了。综合考虑下,先把这小妖兽留在卿尔姐姐那里,最为稳妥。
只是他妖狼族的身份……一旦曝光,只怕危在旦及。
邱葵多番努力,始终唤不醒沉睡中的塔坨。
她无奈感叹,这所谓的关闭五识,真就跟死了没差,除开还吊着口气。
综合考虑下,她还是选择踩着七拐八绕的水蛇尸路,往卿尔的住处赶去。
原本还想着这蛇宫,约莫就一个女耗子精,那卿尔姐姐的住处,莫不是炙耘口中的幻中阁,也不知眼下那位叫相柳的先生在不在幻中阁,是避开好,还是不避开的好……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就看见青灰色结界口,正巧立着一身形婀娜曼妙的女子,正是卿尔。
“姐姐,卿尔姐姐!”邱葵一声大喝,托着胸口处的塔坨就急速冲进了结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