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听着周围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枯枝败叶,康素贞倒是有一丝的盼望,盼望着突然从那树林里窜出来一只什么吃人的野兽,立刻将它咬死或者吃掉。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长的时间,康素贞终于上到了山顶。
上山的时候遇到特殊的地形,她都是四个爪子着地的,下山的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就坐在地上往下滑,有时撞在树上,有时撞在石头上。停下来,她便坐在地上喘气,手捂着身上疼的地方歇上一会儿,然后继续下滑。她心里还希望,再往下面滑的时候,撞在一块儿大一点的石头上,一下子撞死,或者撞不死就失去了知觉,冻死也算完。
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想着,下面若是一个大水库,当它滑下去就掉进那个大水库里淹死了也算完。
当康素贞又一次撞在石头上的时候,这回,她真的起不来了。她分不清楚那石头是撞在身上的那一块儿了,反正浑身都在生疼。她心里想着,这块儿石头处就是我康素贞的葬身之地了,我也没有做过什么赖事,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让那些想活着的人永远活着吧!
让那个苏老二当上什么校长在这个世上风光吧!
一会儿,康素贞觉得她真的躺不下去了,不但那山风在刺着她的身子,身下的那块儿石头也在割着她的身子,她试着想站起来,但几次都失败了,她终于还是躺在了那块儿石头上。
人,都是这样,当你的思想上有了什么冲动,但因为行为的局限而不能达到的时候,你便会抬起眼睛朝四周观望,企图寻找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救命的“稻草”。
就在康素贞夜色里向四周观望的时候,她分明地看见在前方有一点亮光,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手揉了揉再看下去,那分明就是一盏煤油灯发出的光亮。
康素贞好像拉上了那一根救命的“稻草”,但她还是站不起身来,就那样在地上朝那光亮的地方爬行。
在地上爬行总比直立行走慢得多,但比直立行走重心靠下,会安全得多。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劲儿,也不知道用了多长的时间,她就照着那个亮光的地方一下子一下子的爬去。
到了那光亮的跟前,借着天上的星光,康素贞发现那是一座山石垒成的房子,那点亮光就是从那房子的一个小窗户口上透出的。隐隐约约的,康素贞好像看见,那糊在窗棂上的纸是小时候她用过的“算术草”的纸。
这时,康素贞正要上前推那屋门,但她又犹豫了,心里又害怕起来,害怕屋里住着的是一个赖人,在这深更半夜的山坡上,那不是引火烧身了?
可怜的康素贞呀!
这个时候,她的身上直打哆嗦,真的是坚持不下去了。若是再这样持续几分钟,也许自己就会失去正常的人的知觉的,那便是只有被冻死在这个小房子的门前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里面是赖人,大不了受尽凌辱而死。里面如果是一个好人,也许还能有另外的一种结果。想到这里,康素贞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上前挪了几步,他想到自己应该有一个好的态度,即使房子里是赖人也会网开一面的,她直直地跪在那房子门前的一方平平展展的石头上,往前倾了一下身子,一下子倒在那小房子的木门上。
随着一声响,很快,那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掌灯从里面探出身子来,当她看见搭在小房子门槛上的康素贞,一下子惊呆了,连忙把门开到最大的程度,把手中的那盏煤油灯放下,伸手去拉康素贞起来,拉了几次,不见康素贞有配合的行为,那中年妇女便用两只手抱起她,艰难的把康素贞抱到屋内的床上,她又麻利地到门边关上了房门。
那妇人这时才看清楚,床上躺着的这个闺女穿着一身崭新的婚服,额头和脸上有数不清的血道子,她喊了几声:“闺女,闺女,你醒醒,你醒醒”。
见康素贞还是没有反应,那妇人立刻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新婚之夜,她双手颤抖地解开怀,把康素贞紧紧地揽在怀里,让康素贞的脑袋紧紧地贴在她那裸露的之间。
冬日的山野里是那样的静,山石垒成的小房子里是那样的静,静的那盏燃烧着的煤油灯发出“吱吱”的声响。
好长一段时间,那妇人觉得怀中的康素贞动弹了一下,但那妇人没有松开她,把她搂得更紧了。
慢慢的,康素贞觉得自己的身子到处都是刀割一样的疼起来,身子又暖和了许多,她又恢复了一种模糊的记忆,那记忆是小时候她依偎在妈妈怀中的那气味,那温暖,那柔软度。
康素贞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到刚才那个石房子里了,并且是躺在什么地方,当她意识到是躺在一个人怀里的时候,便用劲儿拼命地挣扎,她要脱离那个陌生人的怀抱。
“妞,你不要动,叫我再暖暖你,你不用说话,我什么都是知道的”。
康素贞听到的是一个温柔女人声音,她便一弹儿也不动了,她太需要这样的温暖,这样的爱抚了。
康素贞什么都没有了,但有的是泪水,她的泪水就那样顺着那妇人的往下面流淌着。
天将要明的时候,那妇人松开了康素贞,她站起身来掩好自己的衣襟。
“闺女,怕是命里注定要遭这个劫的呀,你就在这被窝里挺着,我去烧热水来,给你洗洗身子”。
那妇人好像知道了康素贞的一切,她什么也没有问。
一会儿,康素贞看见窗外燃起了火光,还听见了那柴火在锅台下面“噼噼啪啪”燃烧的时候发出的炸响。
很快,那妇人就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水进来了。
把锅放在地上,她又到外面拿着一副碗筷进来,然后用铁勺子在那一锅冒着热气的水里面舀出来两个鸡蛋放在碗里。
她扶着康素贞下了床,在床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那个凳子没有靠背,康素贞的脊梁就靠在床沿上。
她把那碗里的鸡蛋递给康素贞让她吃着,又把那一锅冒着热气的水倒进一个木盆里,她弯下腰将康素贞地裤管往上卷了卷,又把她两只脚搬进那木盆的水里,用手轻轻的揉着。
待那木盆里的水温度降了下来,那妇人又将康素贞的双脚搬到了木盆的盆沿上,她又从墙根处的一块石头上拿起了一个纸包。打开纸包,把那纸包里的什么粉末均匀地撒在康素贞两腿和两脚的伤口上。
做这一切,那妇人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手法和程序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康素贞吃下碗里的两个鸡蛋,她也没有说一句话。这样的待遇,康素贞好像是当之无愧的一样,只是眼里的泪水“扑扑嗒嗒”地落在脚下的木盆里。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