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场上，发令的枪声一声连着一声，400米跑道上正进行着1800米的接力赛，一声连着一声的：

“乖乖，蓝莹莹的一片呀”。

“乖乖，又是蓝莹莹的一片呀”。

跳远的沙坑就在他“谷堆”地方的附近，一会儿一句：“乖乖又是蓝色呀”，

一会儿又一句：“乖乖还是蓝色呀”。

苏老二心里清楚，人们议论的那“蓝色”指的就是小黄乡的运动员，那肯定都是“蓝色”“垫地”了的，一时间，苏老二害羞的都快要断气儿了。他怕去厕所的人认出他，把脑袋低低地扎到地上不敢抬起来，他心里一直在想，这回还是逃脱不了“倒数第一”，因为出师都不顺利。

“苏校长，你是谷堆这墙角儿弄啥嘞？你快点去看看吧，咱都是第一呀，曹真鞋都跑掉了，赤巴脚跑完了800米预赛，也是第一，她的脚都磨出血了”，这时，郭教练匆匆的从厕所里出来发现了他，急促的对他说，

苏老二向他摆了摆手：“你去吧，你去吧，还第一嘞，不倒数第一都算烧高香了”。

“苏校长，你咋不相信我嘞？曹真正在那儿哭嘞”，郭教练说着走上前，拉起他的胳膊朝运动场上跑去。

那一刻，苏老二真的掉泪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个叫曹真的女生抱着脚坐在一边的看台上，一边围着一群人在安慰她，那小闺女儿一脸的无所谓，憨憨地看着一边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在安慰自己。

苏老二连忙拨开人群走上前，他蹲下身子，两手抱住曹真的脚：“真真，疼不疼？”

“老师，不疼”，曹真看见他，突然坚定了起来。

“你是带队”？这时，从苏老二的头顶传来严厉的声音。

苏老二抬头看，还是开始的时候询问他的那一个工作人员，这时他才看清楚，那人的胸前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堰县第四次全民运动会总裁判长”。

县里的裁判长一定是一个大人物，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怯。

“你刚才去那里了？叫孩子赤脚跑完了800米”，那人可能认为这话问的不太恰当，又缓和了一下情绪说：“你派人把这小姑娘的脚处理一下，马上就开始决赛了”。

苏老二连忙点头答应。

“你叫啥”？总裁班长欲转身走，又扭脸问苏老二。

“苏老二”。

“我是问你的大名儿嘞”。

“大名儿苏老二”。

“我是问你的学名儿嘞”。

“学名儿还是苏老二”。

那总裁判长也许觉得苏老二不可理喻，也许觉得他土的掉渣，一脸无奈的样子转身走了过去：“标准的山瓜子”！

在一片“乖乖又是蓝队呀”的呼声中，苏老二被郭教练拉到积分榜的前面，他是不懂业务的，那郭教练对他说：“你看看这积分榜上面的每一项比赛的成绩”。

苏老二又流泪了，那积分榜上赫然记着小黄乡比赛的分数和名次，每一项后面的名次栏里都是用一个红色的记号笔圈住的“1”字。

第二天比赛刚刚开始，苏老二忽然看见教办主任私跟着三个文质彬彬的人从入口处走进运动场，其中有一个是乡政府里的那个张书记，其实他是一个副职，另外两个人他不认得。

一行人春风得意的在运动场里漫步，跟他们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一会儿，四个人转到了小黄乡运动员的宿营地，苏老二连忙迎上前，教办主任对他说：“苏老师，书记镇长来看大家了，捎的慰问品都放到大家住的旅社里了”。

苏老二和他们互相传递了一个眼光，领导们又在那运动场上转了两圈，都走了回去。

堰县第四届全民运动会的日程共安排了四天，小黄乡稳居魁首，有史以来第一次取得了全县第一名的成绩。闭幕式那天，乡政府的主要领导一个个扬眉吐气地到现场参加了颁奖仪式，并接受了县电视台的采访。

过了一个星期，教办主任告诉苏老二，说是晚上张书记约他喝个小酒，让他按时赴约。他知道是因为全运会的事，苏老二的心里很平静，他知道一切成绩的由来靠一个人孤舟独桨的努力是不会成功的，只有大家形成了合力才能达到一个相对的高峰。他没有推辞，因为一段时间以来，他与张书记已经很熟悉了，他了解那个张书记是一个硕士毕业生，是市里培养的一个年轻后备干部，是一个出身于普通家庭的朴实年轻人。

苏老二如约赶到镇上最豪华的饭店，那单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教育上的一二把手和乡政府张书记，还有一个副乡长。

那晚的气氛很轻松，五个人边喝酒边聊天。

“苏老师，这回取得了第一名，好像是往年成绩好的单位都不服气啊，他们根本想不到咱小黄乡会打这样的一个翻身仗，你是咋弄嘞？”张书记兴高采烈地问道。

苏老二也是很会说话的，在他的身上也存在着社会上那些老油条子的油腔滑调，也许是那酒力的作用，他说：“哎呀呀，没有你张书记的好领导，咋能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呢？”

张书记一下子满面春风起来，他接着说：“苏老师真会说话，来，来，来，再干上一杯”。

说实在的，苏老二也没想到这次运动会会得第一，反正是大家的功劳，与自己的关系不大。

“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这不是咱们铁定了的道理吗？领导方法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不要再谦虚了”，教办主任眉飞色舞地说着，一仰脖子把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苏老二已经知道，局长已经原则上答应了教办主任调往局机关的请求了。

张书记又说：“今天晚上来喝个小酒，延伸延伸咱私人的感情，我很高兴，一来是庆功二来还有一个公事要办，我给你传达一个好消息，党委通过了，五月份县里的人代会，给你们教育增加一个指标”，说到这里，张书记看着教办主任：”这个指标应该给谁呢”？

主任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苏老师了，不给他下步工作咋做呢”？说完他扭头看着苏老二。

苏老二根本不懂人大代表的意思，他连忙站起来说：“不，不，不，对我来说那没有啥意思，还是给别人吧，再说了，也许这回的成绩是瞎子拾烟袋趣住了，我真的不要”。

“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也是公事公办”，张书记停了一下又说：“明天你写个简历交给我，再填两张表，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领导们对这回运动会的结果非常满意，谁会知道因此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

教办主人的表情一下子灿烂起来：“是呀，是呀，谁会知道呢？”

饭局很快就结束了，苏老二也喝了几杯酒，他很快到了学校，按照张书记的吩咐，他明天要把自己的简历交上去，此时，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推辞，他知道“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

乘那酒劲儿，本来是应该很快入睡的，但就在他进入梦乡前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个念头折磨的他如卧针毡，他折身坐起来穿上衣裳就要出去。

“弄啥勒”？一边的康素贞问道。

“我得去找张书记”，苏老二慌慌张张地说。

“现在不能去，明天再去”，康素贞起身拦住他。

“不中，非得现在去”。

“你不睡人家也不睡？这样三更半夜地去敲人家的门，人家是会讨厌的”。

“不会，他不会讨厌我”。

“那你给我说说是啥事”？

“贞贞，你已经好了一辈子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任何一件正事，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件正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康素贞好像在乞求他。

“不合适，也不必要，就这百二八十米的距离，你不用担心”。

苏老二很快又来到了乡政府，他喊开了张书记的屋门，张书记吃惊地看着他“你喝多了”？

“没有，我找你有关紧的事”，苏老二说。

张书记连忙把他让进屋里：“啥事这样的紧”？

苏老二说：“关于县人大代表的事我是不要了，但这个指标不能给别人，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个，给这两个人每人一个当县人大代表的机会，于情于理，于法律法规都是非常恰当的”。

“啥”？张书记吃惊地问。

“你别慌，叫我给你说说，你听听看看应该不应该”。

苏老二就靠在张书记的靠椅上，动情的把这两个人为什么应该当县人大代表的理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停了下来，张书记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看，看见后三楼书记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对苏老二说：“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呢，领导还没有睡，我这就去把情况说明一下，不一定能成，但争取一下还是应该的”。

说完张书记就走了出去，苏老二就靠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

一会儿，张书记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两张表：“苏老师，领导都被感动了，正好还有一个相关人员的指标，明天你把这两张表填一填，去大塔村里盖个章，我会在上班的时间同步给村支书联系好一切事宜的”。

临起身走，苏老二对张书记说：“咱俩说定了，这可是君子协定，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都是经过一切的法律法规程序，从最基层产生的”。

张书记听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比你考虑的更全面”。

到了学校，已经是过了夜间12点的时间了，苏老二直接到了办公室铺开那两张报表，

在第一张“堰县第十六届人大代表资格申报表”的姓名栏里写上了“康大功”的字样，在“本人资历”一栏，他写到：

1932年2月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5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长达50年的党龄和工作经历中，亲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土地革命，农业合作化道路和人民公社制度，为农村人民政权的建立和党的基层组织建设，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应有的，积极贡献。

在第二张表的姓名栏里，苏老二写上了“王芬芳”，在本人资历一栏，苏老二写到：

1933年4月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是一个极具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人。

写完，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无误以后他才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天一大早，苏老二喊醒了康素贞，把两张表交给她，让她上午到大塔村盖了公章。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