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情可塑性是最大的,面对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群甚至不同的阳光和空气,心情都可以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苏老二在镇上的中心小学工作的时候,他的心情是一个样,为了把工作开展的好,他就要对镇上一些敏感的人和事有所顾忌,甚至是小心翼翼,但当他离开了镇上到了另外一个工作的单位,原来的那些顾忌和小心翼翼便会荡然无存的。
晚上已经很晚了,苏老二听见手机响,他看见是教办主任打过来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免去他的校长职务之前他还是谨小慎微的,当下午有人告诉他,他的校长职务被免去了想当的人当上了并且组织还没有宣布他的去处他永远都不能再当任何一级学校领导了的时候,就那一刻他立刻轻松了下来,在那间斗室里,他忽然觉得风轻气爽了,海晏河清了。
这时,他连一点顾忌都没有了,他的抑郁症状立刻烟消云散了,他身上忽然来了一种别样的力量和勇气,他立刻接通了电话:“说”。
“你来一下,我在办公室里等你”,主任说。
苏老二说:“5分钟到”。
见主任坐在办公室里若有所思的样子,苏老二就站在他的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先说。
“我也是忍痛割爱,中心小学你也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外村人,我知道也不容易”。
苏老二听到这里,他的眼眶里立刻涌满了泪水,无论主人说的这“不容易”三个字是不是他真心话,但真的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委屈。他紧咬着牙,他已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在打颤了,但他还是没有吱声,主任下面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好一会儿,他听见那主任说:“你看看什么地方合适你,你就选个地方,我去做工作把你调过去”。
苏老二一听,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没人要的人了,自己的学历虽然不高,但起码还是一个教课出身,小学数学各册前后的衔接,整体的系统化,在他的脑海里还是井井有条的。自己也教过语文,课文主题思想,写作特点,开头结尾,孰轻孰重,抑扬顿挫,巧妙布局他也是烂熟于心的。主任在苏老二的面前行政上发号施令他不得不听,但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讲什么业务,论经验,他真的难以接受。他立刻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站一分钟了,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理了理杂乱的思绪:“你看着办”!
这时,他坚定自己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什么离开这个中心小学的,他的心情之所以轻松,之所以有底气,就是因为因此“老天爷”欠他了一笔人情债,“老天爷”是最公平的,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点,“老天爷”定会把这一笔人情债完璧归赵地还给他。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妙,适当的时候来一次“一家欢乐几家愁”,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家人都享受享受这个世界上的欢乐和愁绪。
那一夜,康素贞高兴的手舞足蹈,亲自到了办公室把他的铺盖搬了出来,并且要求他睡在一张床上。黑夜里,他俩好像是又回到了洞房花烛夜,那种轻松自在,那种羞羞答答,那份喁喁情话,绝不亚于新校长在事业上终于又上了一个新台阶那样的愉悦。
第二天,被调走的那个副校长抱着一个“宝贝儿子”到中心小学报到了。她那年无奈又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学里,那时候的计划生育正紧,在那里她生了一个男孩子。每当苏老二想起那个副校长是因为自己被调离中心小学的时候,他的心中便油然升起一种浓浓的歉意,在他的心里默默地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钢蛋儿”,他默默地祝愿这个孩子像“钢蛋儿”一样结实和坚强,像“钢”一样有担当。
此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第二天晚上,原来康素贞招呼过的卖厨具门市部的老板过来了,他开门见山地说:“苏老师,你走吧,叫康姐留下给我招呼吧,就当是你们家的生意中不中?”。
这一点,苏老二和康苏贞是有非常坚定清晰的决定的:不在这里听闲话,不在这里说闲话,更不在这里受“狗人看眼底”,干净利落地卷铺盖离庙儿。
那老板前脚刚走,忽然一阵摩托车的发动机声音停止在门前,苏老二正要推门出去,门就被外面的人推开了,进来的是原来给他送过兔子和酸栆儿糕的那个人。
苏老二知道,前几年他当上了村支书,只是没有业务上的关系,两个人也没有更多的交往。
“苏老师,我来有一个事需要给你说,我们村子里的小学这几年太不像话了,前一任的干部把七姑姑八奶奶都弄到学校里当老师了,他们竟敢在讲台上拆洗被子,听音乐,耍手机,老百姓的意见很大,我已经下了决心要重新招聘老师了,你去我们那里当校长吧”,看样子他很急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苏老二听完,苦笑了一下对他说:“真的谢谢你,我就是想去,人家也不会答应,你还是再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吧”。
“苏老师,你就是最合适的,我在乡政府那里刚过来,我已见过书记了,他说只要你答应就可以去”。
苏老二又苦笑了一下:“我答应了人家也不会任命我,都在气头上,我还是不当的好”。
“苏老师,你还是当得好,你是嫌我们的学校太小吧,书记都给我表态了,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去我们村子里当校长的。你想一想,我们村子里的铝矿一年上交着上千万的税,究竟是我在书记那里说了算话?还是别的人在书记那里说了算话,像这样的情况,我出面说了谁还能拦得住?”
为了不再制造新的矛盾,苏老二和康素贞婉转地谢绝了那支书的要求。他知道自己胳膊是扭不过人家的大腿的。
世上有些事情还真的是前走一步靠前了,后退一步靠后了,在原地不动又是最不合适的了。相信那个时候,教办主任的心情也就是这样。
没有几天,苏老二接到通知,让他去一个中学里报道,具体的什么工作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苏老二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公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从没有人去打扰他,他又安心地看书了,又拾起了因当校长而搁置多年的书法和绘画了。
那个中学的领导,认为他是来接中学校长的,因此在对待他的行为和语言上总是怪怪的,苏老二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行为和语言有一种防备的感觉,每每这时,他总是一笑,心里话“以常人之心度鄙人之腹了”,一方面我没有条件当,另一方面给我我也不当。
学校后院二楼上的一个一头沉屋子,他和康素贞就住在里面过着非常悠闲的日子。
一个星期天,苏老二感到特别的无聊,他忽然想起了伊市的植物园里每逢星期天有很多人唱戏,一时间他好像有了唱戏的冲动,他给康素贞打了一个招呼,就到马路上搭上了去伊市的客车。
到了那个植物园,苏老二看见一圈儿一圈儿唱戏的人,有人拉弦子,有人敲棒子,还有人悄悄地给领弦的递烟求唱求伴奏。
那感觉真美呀,净是耳熟能祥的段子。那一刻,他都醉憨了,人间竞有这般的仙境!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