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林蔚,是神剑门声名最响的弟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每当人们提起这个名字时,都忍不住心里打个寒战,这个名字代表着不详,灾难与凶残。
相传林蔚出生之时,神剑门正发生着一场内乱,血腥与杀戮遍染大殿各处,火光照亮了夜空,林蔚的母亲死于那个夜晚,而呱呱坠地的林蔚并不知道他未来的一生都将在血与火中拼杀。
这个面目清秀俊美得让女子都羡慕的年轻公子,不仅是当代门主的亲传弟子,更是西北昆仑派掌教张云龙的小徒弟。
他是江南武林赫赫有名的凶徒,十五岁就出走家门,横行天下,从无一败,手中剑锋不可当。曾只身闯进四川黑龙帮,一人一剑,杀得黑龙帮血流成河,哀号遍野。以一挡百,将黑龙帮帮主史金钱枭首示众,一举除去了四川黑道武林最大的门派,当地百姓敬畏有加,都称他是黑衣剑王。
十七岁时,林蔚剑法大进,开始北上挑战各地武林名宿,甚至三上泰山,想要挑战泰山之巅的绝世强者,可惜剑尊行踪神秘,当日并不在泰山。
尽管如此,林蔚决心挑战剑尊的壮举也颇为武林中人传颂,欣赏他的人赞赏他勇气卓著,英雄年少,诋毁他的人却说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无论如何,林蔚都成了整个武林年轻一代中最富争议的人物,而他那把染血无数,杀气逼人的泣血剑却已然是整个神剑门弟子最不愿意面对的武器。
此刻,泣血剑并未出鞘,可是站在场上的林蔚却无一人前来挑战。他孤寂的站在台上,台下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始终不见下一个挑战者上来。
林蔚长身玉立,秀丽的凤目低垂,只顾看着自己的双手,并不说话。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远处高台的年轻弟子小跑了过来,陪笑道:“蔚公子,两位长老说,您可以不用参加此次大考。”
林蔚眉头一皱,道:“这不太好吧,比武大考还是要公平一些。”
年轻弟子心里暗骂一句,“你不参加就是这场比武最大的公平了。”
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了,他几乎谄媚的说道:“蔚公子放心,梅长老说了,您的考核由他亲自负责。”
林蔚听罢,双眸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点头道:“好,我也很期待和梅三叔的交手。”
“请,请。”
年轻弟子将林蔚迎了下去,方才舒了口气,继续道:“好,大考继续,从卫大勇开始。”
眼见林蔚下了台,林肃与林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失落,本以为可以大饱眼福,看到蔚公子大展身手,横扫全场,结果却连剑都没有碰一下就回来了。
“走吧,这比斗没什么意思了。”
林蔚从两人中间走过,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林毅看着林肃,有些疑惑不解。林肃耸耸肩,转身跟着林蔚离开。
三人穿行过许多人的广场,走出演武场之后,朝着林蔚的所住的停云阁走去。
回到房间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斜阳下,金色的光辉照进窗棂,照得整个房间通红一片。
林毅坐在窗前,秉笔直书,写着一封书信。淡淡的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瘦削英挺的长方脸蛋染上一层红晕。
他的坐姿端正,洁白的宣纸上,字迹清秀,一行一行得重复写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一首连孩童都能记诵的诗,林毅反复地写着,一遍又一遍,笔意温柔,仿佛一撇一捺间带着某种深刻的眷恋,以至于到最后,他的信纸已经装不下这么多的字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写,停不下的写,仿佛只有写下去,他就可以看到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身影,他就永远没有失去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毅的手变得通红,指节间传来酸痛之感,书信已经不成样子,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诗句,同一首诗。
他轻轻的念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脑海里的童音稚嫩,清脆动听。被抱在温暖的怀里的孩童,咿咿呀呀的伸着手,跟着美貌少妇的声音来回挥舞,口中念出的声音天真自然,充满欢乐。
院子里的芭蕉树亭亭如盖,那个女人的容貌美丽温柔,一口亲在孩童的脸颊,孩童在妇人的怀里咯咯直笑。
那笑声传了好远好远,仿佛遍布了整个街道,整个世界。
“乖儿子,妈妈要走了。”
“妈妈,你喝药,喝了药就可以起来跟毅儿玩了。妈妈喝药,妈妈喝药。”
“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别哭。”
“毅儿乖,妈妈累了,需要休息,妈妈困了,困了。”
“妈妈,妈妈......”
林毅再也听不到回答了,那个女人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那年秋天,爸爸砍去了长了十多年的芭蕉树,头发白了大半。
林毅靠着窗户,阳光照在身上,他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双手捂着脸,双肩在剧烈的颤抖,他不是在哭,因为他早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模样。
他已经分辨不出来自己是因为寒冷而颤抖,还是因为悲伤。
夜色渐浓,夜风渐起,窗外呼啸不止。
房间床头的后面,一炷香燃起,檀木灵牌竖在中间,上书:供奉先妣待赠淑人林府曾氏之灵位。
林毅俯身跪倒,轻轻叩首,今天是他母亲祭日。
月光西斜,银辉入户,清冷一片。
对于母亲,他的记忆只有这么多,但母亲的故事,却不止这些。
直到许多年以后,他才逐渐明白,那是怎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而此时他只是跟往常一样,上香,叩首。
翌日,清晨,房门外一只猴子叫了起来,烦死人。
“林毅起床了,林毅,快起床了。”
林毅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推开房门,就看见了林肃那张讨厌的圆脸。
“林毅,该练功了,公子要传咱们新剑法了,快点。”
一张圆脸上惊喜与兴奋交织在一起,格外的喜气洋洋,林肃今天的装扮也格外的利落,一袭白袍穿在身,真是格外的精神。
看见林毅在看自己的新衣,林肃得意笑道:“怎样,这衣服不错吧,前几日在东街买的,听说那灵虚公子也有这么一身锦袍,天天穿在身上勾搭年轻师妹。”
林毅皱眉道:“你说话小心点,这话可别乱说,否则会惹麻烦的。”
林肃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咱们在这里,又没外人,再说了,在外面我哪敢穿这一身。”
剑奴有自己的服饰,不可逾越,这是神剑门的规矩。
林毅道:“你还是脱了吧,省的蔚公子见了又骂人。”
林肃道:“你穿不穿他都免不了骂人的。”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别老让他生气了。”
“得得得,你厉害,我这就回去换了去。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有资格跟他们一样,他们能做的我也可以。”
林毅点头,“嗯嗯。”
林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嗯什么嗯,像根木头。”
新的一天开始了,两人身着宽松的练功服,并肩站在林蔚面前,认真的听着林蔚的讲解。
“你们两人记住了,既然是我的人,那就必须要做最强,哪怕你们是剑奴,那也得是最强剑奴,明白吗?”
两人齐声道:“明白。”
“今天传你们昆仑派的两仪剑法,共三十六式,每一式又有一百零八种变化。易经有云: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两仪者即是阴阳,阴阳变化,衍生万物,用之于剑理亦是如此。无穷剑招皆从正反而来,颠倒错乱,迷惑敌人,顺逆阴阳四字,便是两仪剑法的主旨。”
“是,公子。”
“是,公子。”
朝阳东出,年轻的剑客在剑光里穿梭,锐利的剑锋撕裂空气,一侧庭园花圃中百花正在绽放,芬芳馥郁。
这一年的四月天,整个武林都仍然处于英雄们的摇篮中,年轻的猛虎尚未向世人露出它锋利的爪牙,但已然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