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南院。

梅衍狠灌一壶热茶才止住颤抖。

“师父，你让我找的东西就在长乐坊地下，但那里实在诡异。”

梅衍将他偶遇张显山的经过完完整整回忆一遍，他借着捡骰子看到了那些人腿脚。

如他所料，那些人的衣摆比起正常的短一扎，虽然穿着短靴掩饰，但短靴脚踝的位置前后各有一个寸许宽窄的破洞——衣摆改短是方便跋山涉水时不被刮破的衣摆绊倒，脚踝处的破洞是为了将毛竹穿过其中，这些都是赶尸留下的痕迹。

换句话说，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活人！

签筒沉重落地时地面传来轻微的摇晃，证明地下中空，那些尸体就是在看守下面的东西。

齐珞珞点头：“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两天后我传你一套心法夯实基础。”

以前他听到这句话肯定激动得几乎晕厥，但此刻梅衍清楚地知道她要面对怎样的危险，他半点也兴奋不起来，好不容易才拜师，他不想让她白白送了性命。

“师父，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做，那里……”

齐珞珞摆手打算他：“驱尸起行相当于修行筑基，令尸体宛如活人行动自如喜怒发声，遇上大成境界的修行人也有一战之力。你去，是给人家添菜。”

梅衍面红耳赤，都怪他太没用，一把年纪都喂了狗。

齐珞珞想了下又补充道：“何况，我是你师父，哪有让弟子拼命，自己坐享其成的道理？”

梅衍猛地攥紧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他目睹过无数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败类，别说义气二字，许多人便是秉公平心都难做到。

今夜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怎能不叫他心服口服？

但他还是不放心，便转向榻上的男人：“师公，你不会让师父以身犯险吧？”

顾云霆抬头，眉目微凝：“不会。”

梅衍松了一口气，还好顾侯清醒。

顾云霆目光重新落在公文上，淡然道：“我会让侍卫悉数出动，稍有异动就拆了长乐坊！”

梅衍：……！！！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二更梆子声远远响起，长乐坊的庄家陆续收桌，三更刚到灯熄火灭大门关闭。

齐珞珞一身黑衣，等在街角直到庄家离开才靠近长乐坊。

她没用神识搜索，赶尸人常年往来阴阳两界灵识比普通人敏锐得多，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但太过倚重尸体和灵识也会让他们的弱点相当明显。

齐珞珞收敛气息翻墙进入长乐坊，如她所料，里面没有巡夜人。

长乐坊内所有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挡，黑暗中十二个幽绿的眼珠如同明灯一般。

齐珞珞远远打量着，尸体背后不时闪过一线暗芒，她在心里默默随着暗芒描摹。

清心咒！

齐珞珞以为自己弄错了，又仔细看了一遍，结果依旧。

据她所知一般赶尸常用的符咒有两种。

金身符贴在胸前阻止尸体腐烂，镇尸符贴在额间防止异变。

给尸体用清心咒，闻所未闻！

离近细看，这些人都是四十以上的男性，身高将近七尺骨架粗大，不像是本地人。

衣服都是新的没有什么线索，她便向他们的手看去，手最能体现一个人日常的生活。

手上没有老茧，这些都是普通人。

齐珞珞还是觉得不对，二度查看终于发现了问题，右首第二具尸体的两只手明显不符。

虽然筋肉已经干瘪，但骨骼却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左手修长右手短粗。

即便生前右手受过伤，绝不会每根手指都整齐划一的变化。

唯一的可能，这两只手不属于同一个人！

齐珞珞拿出丝线缠在尸体各处关节上，将所有丝线从五帝钱中间孔隙穿过。

片刻，尸体眼窝中的幽绿熄灭，清心咒被暂时转移到五帝钱上。她飞快伸手在尸体各处轻敲，在敲到腹部时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悲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与此同时，一阵阴风从她背后袭来。

齐珞珞头也不回抖手收回五帝钱和丝线闪入空间。

她刚进空间，就听到外面响起利器破空的爆裂声，五只猩红的鬼爪从之前站立的地方抓过。

鬼爪扑了个空似乎十分不满，在半空中左挠右掏好一阵才渐渐淡去。

一盏蜡黄油灯亮起，男声阴森：“逃了？呵！有几分本事。”

拐杖重重砸在地上，老妪怒道：“还不去追？坏了大人的事，你担得起吗？”

男人不屑道：“一点臭钱就能将鬼洞门主变成哈巴狗，往后你也不必参加万仙大会了！”

老妪一挥拐杖一道绿光化作三条小蛇朝男人袭去，男人将油灯向前一推，小蛇顷刻消散。

老妪捂着胸口退后三尺才停下，胸口气血翻涌，显然是反噬受了内伤。

男人冷笑：“区区磷蛇也敢在本尊面前卖弄，我看你是活腻了！”

老妪不理睬他，就地打坐盘膝运功。

男人走到尸体前查看，此时齐珞珞先前查看的尸体已经恢复原样。

但男人却一下就发现它的异样，将油灯放到桌上，男人解开尸体的外衣扔在一旁。

齐珞珞瞬间屏住呼吸，里衣上血迹斑斑，竟然是用人血画成的镇尸符！

男人拔出弯刀挑开衣摆，只见尸体腹部微微凸起，竟然在动！

男人一刀扎入凸起，一股黑水顺着刀口流出，黑水流尽后凸起随即慢慢消失。

可是待凸起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伤口猛然一抖又挤出一线猩红的血水。

齐珞珞睚眦欲裂，直到此刻她方才醒悟，哭声是那对母子留在世上最后的不甘！

内心深处猛然腾起一道强烈的杀机，她要杀光这些邪魔外道！

可是神农心却抢先一步封印生生将她拦在里面，直到男人和老妪都离开，才放她出来。

她出来时，那具母子尸体早被两人带走了，只剩下一地黑血，散发出阵阵恶臭。

尸体眼窝中的绿火渐渐黯淡，那是即将天亮的象征。

齐珞珞再不甘心也得在一刻钟内离开。

她连忙钻到桌子下面，拉开暗门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