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争横眉冷眼：“小徒对侯爵夫人的医术极为推崇，老夫倒想问问以少夫人这般年纪，如何得知奇毒揉月的解法，又是以何解药短短三日就将毒性清除干净的！”

齐珞珞挑眉：“孙老是想讨教医术，或者纯粹只是想窃取我师门秘方？如果是前者，本夫人与你非亲非故，没有教导你的义务，若是后者，你立刻对外宣布关闭云阙谷，献上这些年来的私人收藏，再三跪九叩拜我为师，或许我会考虑在师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破例收你入门！”

孙不争被激怒了，拂尘横扫万千金丝铺天盖地卷向少女。

齐珞珞早在他动手的瞬息前便有所察觉，脚步蓦地移动半尺，堪堪躲过拂尘一击。

孙不争一招未尽，天璇等人已经从四面八方扑向他，刀剑暗器直奔命门。

齐珞珞蹙眉呵道：“住手！”

天璇急收去势，但剑锋还是瞬间划破了孙不争的衣襟。

天璇抱拳：“夫人，侯爷交代过侮辱夫人等同于侮辱侯爷，属下绝不许此等事情发生！”

齐珞珞摆手：“我知你们忠心，但理不辩不明，我话还没说完，你要他下去做冤死鬼吗？”

孙不争本以为她是畏惧医宗威名，不想却是这种原因，顿时气了个倒仰。

凤君诺偷笑，他师父可是怀抱收徒之心来的，哪成想被人当场落了面子？

孙不争态度强硬，他自有强硬的底气，中原医者的佼佼者十人有九个出自他门下，云阙谷的规矩几乎就是中原医者不成文的规矩，他地位超然从未被人逾越。

“无论你是哪家的弟子，活人不能入药乃是天下医者共同遵守的规矩，倘若破了此等规矩，往后谋夺性命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一死换一生，怎能算活命？”

意料之外，齐珞珞郑重点头：“道理没错，活人就是不能入药。但何为‘活人’？”

孙不争屏住呼吸，对于普通人而言活人就是有血有肉的人，但在医家看来这问题颇为复杂。

齐珞珞准知道一时间他转不过弯，便不等他直接说到：“皮囊不腐，魂魄俱全，视为活人！孙老对此有异议吗？”

这个定义不是普通医者能说出来的，变相告诫他她也是修行人。

孙不争缓缓点头：“你既知如此，还敢动手？不怕被你师父逐出门墙吗！”

齐珞珞嗤笑：“那么请问孙老，何为魂魄俱全？”

孙不争语塞，此女思路环环紧扣，此时他也明白过来，只要入了她的局，决计无法脱身。

齐珞珞敛起笑容：“魂魄俱全至少要能自主表达喜怒哀乐，敢问孙老，它能吗？”

其实就算孙不争答得上来，她也有别的理由堵住他的嘴——其中最简单便是大启律法，户婚卷明文写着但凡妇人不愿生产者，无论婚嫁、无需他人同意可自行落胎。

这条律法自大启立国之初便被写入，当时不少女子被蛮夷铁骑掳走，千辛万苦逃回家乡后，还要生下仇敌的骨肉，皇后觉得太过残忍，便向帝君谏言此事以免数万不堪受辱的女子死罪。

孙不争被抢白到无言以对，颜面上虽然挂不住，但心下却十分高兴。

她就是他要找的天赋之人！有手段亦有魄力，云阙谷交在她手上，说不定能重振医宗！

凤君诺看到师父手指微动，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不想齐珞珞粉脸一沉：“不过话又说回来，口口声声将‘规矩’二字挂在嘴边上的药王，修养实在低得令人吃惊——深更半夜强闯内宅，看来有些人嘴上有‘规矩’心里却无，医宗的‘规矩’只怕是‘假规矩’吧！

今夜看在凤三公子曾为侯爷四处寻药的情分上，本夫人且饶过你一次，下次再犯，武侯府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天璇，送客！”

天璇应声，冷脸转向孙不争道：“药王，请吧。”

齐珞珞突然出声道：“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方才我听到凤三公子与你辩论权贵之于苍生谁轻谁重，我想请问孙老，倘若那天孙老遇见侯爷重伤到底，孙老可会救治？”

孙不争沉声道：“顾侯曾救下大启万万百姓，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齐珞珞淡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今日被你弃之不顾的权贵，他日不是朝廷栋梁？何为医者心，你当真弄懂了吗？你不医权贵，真的只是不想被权势裹挟，还是沽名钓誉，你心中有数！”

说完转身回房，孙不争立在原地许久才离开。

桃枝跟进来：“夫人您实在太厉害了！连大学士博弗在这个问题上都没说动孙老，您竟然能将他说得哑口无言，属下太崇拜你了。”

齐珞珞勉强笑笑，低声道：“侯爷什么时候走的？”

桃枝心里哦了一声，难怪夫人刚才火气那么大，一点情面没给孙老留，敢情是因为这个。

顿时笑道：“夫人您睡了两天把日子忘了，今天可是春闱开考的第一天！二更天宫里就来人将侯爷请去了，夫人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儿隔壁院子起来该起来备炊了。”

齐珞珞一拍脑门她的确忘了，想到顾铮又问了一句：“小叔可曾将文章拿过来？”

桃枝摇头：“未曾，不过二少近来早出晚归，或许另有名师指点。”

桃枝说得委婉，顾铮同齐冬璃的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天璇交代不能在春桃宴前曝光。

不然本是为齐珞珞立威特地筹备的筵席，会瞬间沦为落人口舌的笑料。

齐珞珞想要在外面立起侯府主母的大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体力透支不许齐珞珞多问，倒头又睡了过去，只是她再醒来时顾云霆还是没回府。

倒是黄梅雨已经从斗芳菲那边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齐珞珞让人做了几样糕点送过去：“娘，你在为了什么事发愁？”

黄梅雨叹了口气：“珞珞，你外祖和小舅舅这两天便要到府上，我怕他们会让我回家。”

黄秀才和黄子骄要来？

齐珞珞柳眉一挑，她有预感他们绝不是冲娘亲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