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珞珞佯做不知：“这时来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要看过没几天便是清明，外祖家不需要翻地准备春耕吗？我记得大舅舅两年前北上谋生，没多久将舅母也接走了，地里的活计难不成全指望外祖母一个人做吗？”

黄梅雨是家中长女，下面有两个弟弟。

得宠的是家里的幺儿黄子骄，黄秀才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他身上，三岁蒙学在别人还用树枝草杆在沙土上写字时，黄子骄用的便是柳城特产的纸笔。

他五岁时，黄秀才更是一咬牙将家里仅有的耕牛卖掉，送他进学堂。

起初黄子骄也确实争气，背书习字样样都是同龄人中拔尖的，在村子里甚至有小神童之称，黄秀才做梦都叨念着他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不想十岁第一次参加乡试落榜后，黄子骄的功课便一落千丈，被先生训斥几次后干脆再也不去学堂，打着在家苦读不花冤枉钱的名号，与一大群狐朋狗友游手好闲。

齐珞珞曾随黄梅雨回娘家探亲，被醉酒的黄子骄骗进乱葬岗，后被野狗追逐落水，幸好被路过的大舅舅黄子傲救起。

而黄子傲则因为两岁才开口说话，声音不够清亮向来为黄秀才不喜，别说蒙学，就连名字都是给小弟取时才顺路起了一个，还没窗台高就被赶下地干活。

直到两年前，黄子傲上山砍柴意外搭救了一支北地商队，事后收了三百两酬谢，这才在黄家有了上桌吃饭的权力。

齐珞珞觉着黄秀才不是来看女儿的，黄梅雨离开齐家早就传开了，他早先不来可能是担心女儿提出回家养老，现下听到斗芳菲即将开业的消息，知道自己不缺钱用，于是又上赶着打秋风。

黄梅雨满腹苦涩不知该向谁说，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桃夭给齐珞珞使了个眼神，待她离开偏房立刻将之前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说了一遍。

黄家父子不是头一次要上门，早些时候便差人送信，那会儿顾乐菱刚被罚跪祠堂，齐珞珞又忙着筹备胭脂坊，黄梅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女儿难心，便命人将齐博苑送来的赔礼捡着最好的送到黄家。

齐博苑虽然为人忘恩负义，但对于官途却十分爱护，几乎可以称得上两袖清风，他的东西多是些临时采买的金银玉器，在侯府这种东西连下人都不会多看几眼，但对于把一百两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黄家而言那几乎是凭空得来一座金山！

齐珞珞皱眉：“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娘以为将东西都给出去就能换个安稳，殊不知人家见她出手阔绰，这是打算将她当成肉包子了。”

桃夭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夫人，懒汉吃亲戚向来如此，早来总比晚到好，夫人放心，属下一定看稳门户绝不让他们闹到铺子里去。”

齐珞珞笑道：“别介，就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春桃宴对外考验的是主母的社交能力，顾云霆的官职放在那里，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儿，无需太多心思周旋，只要注意别被人白白利用了就好。

但是立威的机会就得她自己找了，正愁府里另外三房太过安分，黄家父子便送上门来。

桃夭应声也觉得不错，黄家父子是夫人的娘家人，以后旁人再想攀关系就得掂量自己有没有夫人的娘家人来得亲近，没有就得免开尊口。

这时天玑从外面进来：“夫人，春闱考场的消息。”

齐珞珞有些意外：“为何送来给我？”

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更漏，此时开考才一个时辰，有些考生连开题都不曾，何况第一天考的还是照本宣科的经义，要是策论可能她还会有些好奇。

天玑见状解释道：“齐少爷今日亦在作答下笔如飞，侯爷命人将卷面誉写一份请夫人过目。”

齐阳，齐珞珞大窘，顾云霆要是不提这茬她都快忘了还有个弟弟。

齐博苑休妻后便将庶子扶正，齐阳成了真正的齐少后还不曾登门。

原主对弟弟是好得没说，几乎可以算半个娘，自己三顿饭干噎连咸菜也不舍得吃一口，却数着铜板给齐阳添菜置酒。

其实像她们这种庶出的子女在府上九成九都是在主母眼前伏低做小，齐阳却生生被母亲姐姐养出了大少爷脾气，一应吃用都不落人后。

原主是个好脾气的，但受眼界所限，分不清疼爱和溺爱间的区别。

她一过来人已经进了侯府，没机会同齐阳好好谈谈。

想到这里，齐珞珞打开密函想看看齐阳如何作答。

经义考察的是治学基础，几本书翻来覆去考不出什么新意，打开一看果然，题目：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只要写清基本意，再引用一两个名人轶事，便能轻松拿到不错的评价。

偏偏齐阳另辟蹊径，‘不流’阐述为不合群，将‘中立’解释为标新立异，自以为高屋建瓴，实则从一开始便离题万里。

齐珞珞扫了两眼便扔到一旁，齐阳注定名落孙山。

抬头问天玑：“小叔的作答有吗？”

天玑摇头，低声道：“二少一直没动笔，夫人可能不太清楚，二少蒙学一连气走七名先生，主母请西席先生都是到外面重金去聘。”

“他如何做到的？”

“二少在先生一字一句修改的文章下面用朱砂写了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天玑说这话时难忍笑意，齐珞珞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后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顾铮再不济也不至于连题都看不懂，他迟迟不肯动笔必然有他的理由。

齐珞珞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天玑：“送去给侯爷。”

御书房，天璇入内无需通报，径直将天玑送来的字条交在顾云霆手上。

“长庚，你媳妇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皇帝亦凡人，好奇心甚至比起普通人更甚。

顾云霆将字条呈上，启帝一看先是被这手字惊住了：“这字，比起齐博苑更见功底啊！”

字条上写着：盯住二弟，卷面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