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珞珞定定地看着他,饶是启帝身居高位数十载一时间也被她的目光逼得险些后退。
不是杀机,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将他的魂魄洞穿的力量。
“圣上是要顾侯休妻另娶吗?凤星降世,月炤王女。”
她完全可以以退为进将问题甩给男人,但她不屑于此,当她回应了他的感情,就要肩负相应的责任,即便他是现下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将所有压力都让他独自承受。
“顾齐氏,你当真以为朕不能吗?”
启帝面沉似水,本想趁机敲打她一番,在他看来这小姑娘虽好却并非良配,她的本事是聪颖,但她的实力不足以保护她自己,倘若被人盯上,说不定会将顾云霆一并牵扯进去。
京城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了不短的时间,明王这次进京各方人马都在窥探立储的风声。
这个时候启帝绝不会动顾云霆,事实上如果不是顾云霆这次意外受伤,让他觉得机会来了,三两年内他可能不会为明王张罗婚事。
明王的婚事是一块试金石,究竟谁才对他忠心都会在这次风波后盖棺定论。
四目相对,齐珞珞神色如常,声音虽轻却隐隐带着几分铿锵:“明王大婚前,确实不能。”
顾云霆握住她的手,齐珞珞突然笑了。
“倘若圣上真想将凤星收入我朝,不如好好查一查钦天监。”
启帝皱眉,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这关钦天监什么事?
凤星临世,天生异象,不止钦天监能监测到,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就说最近也在京中的药王孙不争,他师承医宗也精于此道。
说完只觉得男人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珞珞,义父不是认真的,你别动怒。”
启帝:……朕的颜面要被你个不肖子丢到东海喂鱼了!!
齐珞珞笑着摇头:“酒话尚有三分真,何况君无戏言。你是大启战神,不能为了男女私情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倘若有天真正的凤星降临,我便退位让贤。”
说完转向启帝,无视他脸上的不悦:“上京与南疆相隔万里,日升月落必然有差异,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以上京凤星八字寻找南疆女子应将时差计算在内,否则虚凰假凤自欺欺人。”
启帝骤然睁大双眼,这些年他从未想到过这件事!
纵使齐珞珞所谓的时差他不甚了然,但他却想起一件事,当年他与荧妃相约在芙蓉树下饮酒,每每荧妃总是迟来却说他到得太早。
还没仔细思索清楚,启帝就察觉到两道炽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启帝清了清嗓子,将威严敛去:“只要你好好待顾侯,朕不会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但你也要明白,顾侯身兼黎民安危,不会像文人墨客满腹诗词哄你开心,以后有困难你可以直接见朕,莫要节外生枝!”
给了她庇护的同时也敲打一番,这是常见的帝王术。
话说到这里基本可以结束了,启帝已经准备招李公公回寝宫休息,不料齐珞珞突然冷下脸来:“圣上时刻揣着逼他休妻的念头,这婚事不要也罢,我是对顾侯有些好感,也不过尔尔。何时圣上下旨让我滚蛋,我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大启便是!圣上若无旁的事,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火气来得莫名,冲出御书房的一刻被冷风一吹,瞬间凉到骨头里。
齐珞珞攥紧拳头,再世为人她一片赤诚,可遇到的都是什么?
出身卑微就要遭人质疑吗?救了人反倒受人责难?
她何苦揭穿凤星的骗局,就让月炤王女入京好了,启帝的心思她明白,说来说去不就是启帝当年娶了南疆圣女,换回二十年相安无事,他的儿子再娶个王女,往后他的子孙当上大土司。
不费一兵一卒将南疆收归大启,何乐而不为?
启帝看她不顺眼不是真的不顺眼,只是不想让顾云霆长情一人,自古从来没有一位皇帝能专宠一人的,齐珞珞突然想到启帝如此种种会不会是为了让顾云霆以后认祖归宗做准备?
她能想到这些不是突然开窍,而是顾徹两次要挑明,都被顾擘岔过去了……
“珞珞!你看着我!”手何时被男人握紧她不知道,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时眼前的亭台楼阁都入了雨中,影影幢幢看不真切。
顾云霆心头大震,她竟然流泪了?!
是为了他?亦或刚刚受的委屈?这时他无法深究。
“他不是认真的,我已经告诉他再说这种话,我便辞官。如果以后他真的下旨,我马上带你离开!大启没我顾云霆也安然无恙几百年,但我不能没有你!”
齐珞珞闭上眼睛,这半个月比半生还漫长。
“侯爷,我累了。”
人间事诸多不易,她没了修为,仿佛闯入盘丝洞的飞蛾步步艰险。
“我有一个秘密地点,你一定喜欢,走,咱们这就出发。”
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男人大步向宫门走去。
李公公悄悄擦去额间冷汗,启帝的脸色是他生平仅见的难堪,顾侯发火实在骇人。
“你说,朕哪句话不是为他好?”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荧妃死后启帝曾御驾亲征,一夜间连拔塞北七部。
李公公打着寒颤,低眉顺目:“老奴有几句真话想说,只求圣上别砍老奴的头。”
“说!”
李公公深吸一口气:“圣上为了顾侯好,也是为了顾侯夫人好,这迟早要来的事早一天知道早一天准备,事到临头也不会那么难受。
但,顾侯如今仍是顾侯,圣上的关切管到臣子的内院去了,这与太后当年又有什么区别?
顾侯夫人不是不通事理,相反她正是看穿圣上的心思,才故意引燃了圣上的火气。”
至少有人体谅他的心思,启帝的怒火消了一些,闻言挑眉:“她是故意的?”
李公公深揖:“正是如此,顾侯与圣上一般真心澄澈,倘若日后强塞人到身边,怕是会强烈抵触,君臣父子闹得生分,顾侯在京中无朋党亲眷,所能倚靠的只有圣上。
顾侯夫人如今将口舌之争都引到自己身上,日后顾侯若抵触,那也是她一介女流拈酸吃醋,错不在顾侯,亦不在圣上!因此,老奴觉着圣上非但不该罚,反倒该重重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