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珞珞写到：姜映蓉。

顾云霆若有所思，河西姜家曾是富甲一时的江南织造，三年前文相并御史台弹劾姜成民贪墨。

证据确凿，姜成民当场坦白一切罪行三天后问斩，祸及五族内无论男女全部到采石场做工。

案子是大理寺审的，他养病期间正好看到过相关卷宗，对其中两件事印象颇深。

姜成民的功名不是科举考出来的，而是有一年大旱颗粒无收，启帝发皇榜从民间募粮，姜成民一人独捐五百万石粮食不收一文，大启朝野震动，启帝为了表彰他的义举特封为从五品朝请大夫。

另外，姜成民当年的供述很多都是大理寺一开始根本没有查出来的，虽然事后查实确有此事，但他不主动招供不会判得那么重，当年的主判特地在卷宗后面写上姜大夫一心求死。

也就是说姜家本就财力雄厚，根本没有必要去贪墨银两，他的死的确另有隐情。

齐珞珞写到：刑期。

顾云霆摇头，一般因为贪墨而获重罪的官员都会主动上缴巨额银两以获得妻女减刑，好一些的可能做了五六年苦工后归家，家里宅院铺面都在，但姜成民不同，当年他虽然认罪却不交代赃款去处，因此五族以内上百口人终生苦役。

齐珞珞点头，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姜成民的案子原本可以用钱换轻判，但姜成民故意反其道而行，要么是想留下疑点供后人翻案，要么就是另有隐情，轻案重判可想而知，姜映蓉作为其父唯一的嫡女在关外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终生苦役对于女子而言，比起死刑可怕得多，特别是这种翻身无望的官家小姐。不止被无辜牵连的亲朋好友会记恨在心，更是人尽可欺的对象，所以她会同意让偃师帮忙报仇再正常不过。

清风将车赶得很快，马车停下后齐珞珞又闭上眼睛装睡，任由男人将她抱进门。

桃枝想跟进去照顾，却被天璇拦下：“让侯爷一个人静静。”

桃枝压低声音：“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璇叹气：“夫人被太后召进宫，说是躲白家图个清静，其实就是怕如意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将夫人扣下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桃枝气不打一处来：“怕夫人害她别叫夫人去啊，那么大的太医署都是庸医吗？那个如意公主娘胎里不健全，谁知道有没有别的毛病，万一…还想赖上夫人吗？”

天璇按下她的拳头：“所以这次进宫你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往御书房跑，拖也能拖到圣上来，太后和皇后是一家。”

桃枝点点头，天璇又道：“等你平安回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两人的对话房里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顾云霆难掩失望，齐珞珞伸手搭在他手背上。

顾云霆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十年生死并肩抵不过圣谕，他早知如此。

只是霎时间心底滋生出无数苍凉，为老顾侯深感不值。

齐珞珞伸手将男人的脸轻轻扳向自己，用口型无声说道：“你还有我。”

仿佛破晓时分天际亮起第一道光亮，驱散万钧之重的黑暗，顾云霆俯身吻住她。

该来的总归要来，他能做的就是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傍晚时分又下起雨来，顾云霆带着齐珞珞到偏房探望碧落公主，桃夭她们正在打包公主的东西，一天折腾两回，有些还没拆封，正好一道运回去。

碧落公主见到齐珞珞十分亲热，想要黏过去说话，但对顾云霆又有些畏惧。

她站在桌前亮着眼睛，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透着小孩子特有的明亮。

齐珞珞主动走过去：“殿下，跟我来。”

永昌公主亦没有回宫，目送两人携手出门，给顾云霆使了个眼色一起去了长廊。

长廊幽暗，夜雨敲窗，永昌公主低声道：“顾夫人带她去了哪里？”

顾云霆知道她有此一问，淡淡开口：“祭拜老顾侯夫妇不管她知不知道，进了这道门就该全这个礼数，我知道有人在看，但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永昌公主闭上眼睛：“人死如灯灭，你可知她这样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顾云霆看向远方，雨雾中尤见炊烟袅袅：“恕难苟同，我以为正是因为还有人记得，才不会人死如灯灭，人活一世难道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吗？

便有风雨，也不是她的风雨。今日不来，迟早也要来！”

永昌公主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向他：“你想清楚了？”

顾云霆摇头：“身在局中何来看穿？我天生愚钝，只记得老顾侯临死前嘱咐我镇守边关。”

永昌公主深深地看向他，但男人眼中一片静寂无波无澜。

永昌公主回宫已经三更天，御书房里还亮着一盏小灯，启帝和李公公正在对弈。

听到她的脚步声，启帝微微转头：“让你失望了吧？”

永昌公主靠在他肩上：“他真的不想做皇子，那还要战功做什么？一个二品官就满足了？”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永昌公主和启帝的关系不知道还能瞒太后多久，她身子快两个月了，说不定用不上个把月就会显形。

启帝将人带进怀中：“那你呢？没名没分地跟了朕，过几日朕将皇后废位，你有意吗？”

永昌公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推开那只手：“做皇后有什么好？天天顶着三斤凤钗，还要同那些老姐姐们斗法。你别仗着年纪大就哄我，当年荧妃就是被你骗了，我都觉得顾侯可怜。”

启帝在她头上轻敲一记：“后宫佳丽三千人，朕独爱她一个，江山都要给她的儿子，那小子不识好歹，你也来凑趣？”

永昌公主抚着平坦的小腹，幽幽道：“万一这里面是个儿子怎么办？我们的孩子，顾侯容得下，可万一他真的不想做皇帝，这位置给了别人，我和孩子必死无疑。”

启帝摆手示意李公公将棋盘拿走，自己则拉着永昌公主向里面边走边说：“你师父中元节回宫，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下堂欢：战神王爷太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