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唐羽萧忙于晋升之事,一直未回军营去,好不容易处理完毕想要回到帐子里躺下休息,掀开帘子,却发现楚清尚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
“不会吧?茶不思饭不想等在下回来?”唐羽萧移开凳子坐在楚清尚对面,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她。
“就是看看你入土了没,入土了我就得改变计划了。”楚清尚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今唐羽萧已成为千户长,这一块的人知道她与唐羽萧有些关系,所以都不敢动她,唐羽萧的帐子她也是来去自如了。
“这么狠的心?我这么多天好歹还惦记过你。”唐羽萧也许最近演戏演得有些上瘾,这会儿又演了起来,表现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假的!”楚清尚笑了起来,说道:“恭喜你当上了千户长,让我也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倍感新奇。”
“过奖过奖,都是楚姑娘的功劳。话说回来,楚清尚,你挺有能耐的啊。”唐羽萧摸了摸下巴。
又说道“你那些刺客是从哪里找来的,还有军营特制的武器?那个被我干掉的士兵竟然真的是军营里的,这出刺杀连镇北侯都被蒙过去了。”
楚清尚笑了一下,并未接话,而是抬了抬下巴,看向了他们还未下完的那局棋说道:“得了,这棋还未下完。”
唐羽萧见好就收,也不再刨根问底,看了看棋局移了棋子:“将五平六”。
“后炮进一”楚清尚跟上。
“马五进六”唐羽萧又跟,然后问道:“楚清尚,下一步……你想怎么走?”
“炮九平一,自然是混淆敌人视线……”清尚盯着唐羽萧的眼睛笑道:“无中生有!”
狐假虎威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利用特权进入军营大牢。
楚清尚不过刚进牢房大门,便见到了两个染了血的石狮,张开大口,仿佛要吞噬掉所有进来的人。
她由看管这里的士兵带领着,继续向昏暗潮湿的里堂走去,每一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一个已经不成人样的“东西”。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间了,只有半刻钟时间,说完话了就到我这里做个登记。”士兵一板一眼地说道。
“麻烦了。”楚清尚看着那士兵渐渐往外走去的身影,然后转过头来俯视着地上躺着的女人。
“是你对吧。”地上的女人慢慢爬了起来,看样子这些天被折磨的有些惨,她从污浊的头发里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隔着牢房的门看向楚清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清尚说道。
“那封信、那张地图,还有殿上的那个叫唐羽萧的男人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怪不得我前些日子总觉得你不对劲……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玲香狠狠扒着牢房的门。
“我不过是做了些手脚而已,我若不故意让你察觉到些什么,你怎么会急急忙忙的去找那几个畜生?我又怎么能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楚清尚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说道:“当时你陷害春英至死的时候,你可想过今天?”
玲香喃喃道:“我当时没想过让她死,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教训而已,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那你去地府跟她道歉罢。”楚清尚说完便向外走去。
“楚清尚!那封信……”玲香在后面叫道。
“夏荷从小便有很强的书写天赋,模仿对她而言轻而易举。”楚清尚不再理会玲香在身后地自言自语,外面的光有些刺眼,让她红了眼眶。
春英,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玲香出生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但是她的命运却从未与富贵沾上边。
她的父亲是一个赌徒,日日沉浸在京城的赌场中;她的母亲是一个极其懦弱的女人,是一个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丈夫拳打脚踢的女人。
然而母亲的懦弱是对别人的,对上玲香,她便会“赔钱货”、“赔钱货”如此一声声地骂道。
终于,上天听到了母亲的叫骂,赐给了她一个儿子。从此,家里便再也没有了玲香的位置,她将被父母卖进京城的逍遥楼去。
那天,她跪在逍遥楼前,求着母亲不要卖了自己,她说自己可以做工、可以照顾弟弟,自己还有用。
可母亲却说道:“我们养你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你也该为家里做点贡献了,不然你真的狠心看着你弟弟饿死吗?”
她哭了,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来到这世上。
在混乱中,她随意扒上了一个人的靴子,金丝边的。
那个男人说:“卖给我吧,我家姑娘还缺几个丫鬟。”
跟着男人离开时,她看着亲生父母谄媚的样子,心里默默与他们道了句永别,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山水不相逢。
这确实成了永别,玲香在牢中如此想到。
她之前活了十四年,一直以为天底下的姑娘都是如她一般生活在地底,直到看见了楚家嫡女。
原来有一种姑娘会穿着最华美的衣裳,在阳光下转圈,迎接周围人善意的目光。那个姑娘会飞扑到当朝宰相的身上,笑得如银铃般“父亲!”
她愈是看着,愈是在心底滋生出黑暗的东西来,她蜷缩在心中的角落里,周围生满了臭虫。
勾引与欲望交织,肉欲与利益缠绵,她回过神来,其实她这短暂的一生只是在乞求爱啊。
初遇楚清尚时,这位尊贵的人儿问道:“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她本想说自己叫桂花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到曾经唯一一次和父亲去勾栏院里听到戏子唱的那句诗,也是她那时唯一知道的一句诗。
那戏子带着百般情愫地如此唱道:“玲珑云鬓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她低着头回答道:“奴婢叫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