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尚被几个士兵带领着,穿过重重障碍来到了一个帐子前。
这帐子远看上去与普通帐子并无什么区别,但近看便知这帐篷是绣娘用银丝一针针绣出的,顿时让人严肃庄重了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便是镇北侯的帐篷了。
“姑娘,这便是侯爷的住处了,里面有打好的热水,洗完以后便坐在床上等着侯爷便好,侯爷身边没有是没有侍女伺候的,你老实些。”领路的士兵捧着新的衣物对她说道。
这兵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又被掩饰得很好,毕竟以后可能是侯爷的女人,还是不要得罪得好。
“谢谢。”楚清尚接过衣物,进了帐篷。
低调奢华,这是她进来的第一映像。
平平无奇的桌椅是从千里之外运来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沐浴的桶上镶刻着并不起眼的西域红宝石,阻挡的屏风上绣的是运用万里之外的苏绣手法绣成的青松图案。
她将崭新的衣物挂在屏风上,一步步上了浴桶的台阶,撂下鞋子、解开衣带、外衣滑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热水沐浴过了,水汽蒸地想要落泪,但再抬起眼时,眼睛依旧清明而犀利。
今夜的表演本就是她的刻意为之,无人知道《秋忆》是宁子旭与沈无双的定情之舞,除了楚清尚。
那也是一个无月的夜晚,沈无双翻了墙义无反顾地去寻找宁子旭,并在他的箫声下舞了一曲《秋忆》。
只不过那时的楚清尚不算是个好女子,在后面的假山石里睡过了头,被宁子旭的箫声吵醒了,在石头缝里欣赏了全过程。
那时的沈无双是怎样的?也不是个京城人口中的好女子,桀骜不驯、任性妄为。
楚清尚的舞蹈像是真正的利刃,扎进了宁子旭心里为数不多的柔软的地方。
而这颗刻意点缀上去的泪痣,又利用了男人的醋意,让他柔软的地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
她计算了一下镇北侯进来的时间,快速的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床边跪了下来等待着宁子旭。
半个时辰后,宁子旭进了帐子,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清尚,一言未发,走向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其实是有些悔意的,沈无双只是向他要了个侍卫,他便想着要报复回去,他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定是被酒冲昏了头脑,他按了按眉,如此想到。
沉默良久,他正想着如何将这女奴打出去的时候,那女奴却突然出了声。
“侯爷在上,奴婢斗胆为侯爷献策!”楚清尚转身跪向侯爷行了个大礼。
她双手被汗浸湿,等了半晌,却不见宁子旭问话,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了下来。
于是她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奴婢近日一直听闻士兵们议论这次战斗,得知西戎军并未被彻底击退,而是退到十里外的‘沙城’驻扎,派兵与侯爷和谈。奴婢自以为侯爷可继续追击,剿灭敌军!”
宁子旭神色不明地盯着她,说道:“穷寇莫追。”
“非也,‘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侯爷若是能够瞒天过海,必能大获全胜!”楚清尚说道。
“继续。”宁子旭说。
“侯爷可将军队驻扎在沙城外,分为白日、黑夜两种情况。
第一日,侯爷可在白天发起进攻,此时的西戎军必定全力抵挡;在夜晚弄出骚动,敌军也会严加防范。
用此方式,持续一月之久,西戎军便会习以为常,戒备松懈。
一月之后,侯爷只需白日假装撤退,夜晚大军压境,如同天兵压顶,打西戎军一个措手不及,便可直接将沙市收入囊中!”她表现出一副单纯的样子来。
她自然知道这种“天真”的意见对镇北侯而言如同小巫见大巫,此番故意为之的言论只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而已。
宁子旭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抬起了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奴婢是楚家嫡出大小姐楚清尚的贴身婢女,也是伴读侍女。
前宰相楚谨洲精通兵法,将一生所学传授给了小姐,奴婢也有所耳闻!奴婢这么做,只是听过楚丞相的一句话,并将它牢牢记于心间。”
她死死地看向宁子旭,不露出一丝恐惧,说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我只是想往上爬而已。”
楚清尚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是叛逆乖张的,真像……年轻时候的无双啊。
宁子旭心里这么想着,放开她,然后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手段本侯倒是欣赏。”他是知道楚谨洲的。
他即使看文官再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官,而且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好官,甚至连他都有些好奇。
可惜这一身正气折了太多人的利益,留不得……
于是他说道:“你们大小姐呢?”
“在路上……死去了。”
他眼中闪过惋惜,敲了敲桌子说道:“你是她的伴读是吗?跟我聊聊你们楚丞相的兵法吧,若我满意……你就不用当女奴了。”
“奴婢遵命。”楚清尚回答道。
不得不说,宁子旭是个有才能的人,从战争天象到各国历史无一不晓,楚清尚说什么,都可以接上话来。
而他看着楚清尚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草草敷衍到逐渐欣赏,他说道,若你为男子,定提拔你当万户长一试。
同时他也无比惋惜,伴读侍女尚且如此,那么楚家嫡女又是何等的才华卓绝呢?可惜……
如此,他们竟是在帐中畅谈了一夜。
第二日,宁子旭展了展双臂说道:“从今天起,你便住在百户长的帐子里吧,我身边的士兵给你带路。”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的与人交谈过了,显然心情很好。
“是,谢侯爷赏赐。”楚清尚答道。
宁子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侧过身对元一说道:“去仔细查查她的身份。”
侯府里,沈无双刚刚醒来,她朝身旁伺候的纯儿问道:“侯爷昨天没回来?”
纯儿将漱口杯捧给她,然后欲言又止地说道:“未归。”
“你有话便直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夫人恕罪!昨夜将军在军营留下了一个女人……一夜。”
“啪”沈无双手中的杯子直直地落在了地上,碎了。半晌,她颤着声音问道:“你可知道是谁?”
“是……一个叫长安的女奴。”纯儿回答道。
“长安……是荣婆说的那个……”沈无双难以置信地望向纯儿说道:“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