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向城三百公里外,有马车加急向西奔去,后面跟着上百骑兵,扬起一地尘土。
马车上,一男子手执书卷,竟在黄沙弥漫中营造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阿莫,这儿离西北军营还有多远?”男子问道,那声音如珠玉落在银盘里,温润干净。
“也就三百多公里了,加紧过去最多三五日而已。”那个叫阿莫的侍从说道。
他看了看自家主子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又继续说道:“阿莫听东厂里的太监说,您曾经的未婚妻就在这军营里。”说完还小心地看了看主子的反应。
主子半年前听闻楚相死去的消息,消沉了许久。
主子虽不显露,但是他却知道主子在那时红了眼眶。作为一直陪在主子身边的忠仆,他清楚地看到主子在那木桌上写了什么:
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主子虽贵为太子,但这一路走来,太过艰辛。
男子执书的手一顿,说道:“阿莫,她不是孤的未婚妻,孤从未承认过。孤身边危险重重,何必再拉下来一位姑娘?孤一直只是一人而已。”
阿莫看着自家温润如玉的主子,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酸楚,说道:“是。”
戈壁荒漠,孤雁落日,载着太子的队伍朝着那唯一的绿洲——无向城奔去。
这些日子,楚清尚一直待在侯爷赏赐的帐子里等待着最后的时机。
白日里,自己与自己下棋;黑夜中,宁子旭有时会过来一趟,军中的士兵似乎都默认了自己是侯爷的女人,眼里却算不上尊重,有些暧昧的味道。
这种等待的感觉让人太过心慌,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折磨,让人发疯。
期间唐羽萧倒是来过一次。听他的意思,侯府夫人这些天应是不会来找她麻烦的,怕惊动了她身上的“狐狸精”,虽然因为侯爷差点咬碎了银牙。
今夜,宁子旭又来了帐中。
其实宁子旭相处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么多天以来,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来这儿真的只是因为对她的话有兴趣而已,就事论事,没有一点拐弯抹角。
但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宁子旭来到帐中沉默良久,转着手中的扳指,说道:“我前几日让元一查了你,发现流放者名单里,没有叫长安的人啊……”
楚清尚立即跪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道:“回禀将军,奴婢确实不叫长安,奴婢本命叫春英,是楚家嫡姑娘的贴身婢女。”
“哦?”宁子旭眯了眯眼睛,像是不相信。
“奴婢改名长安是因为……小姐死了,红颜易碎,春樱易逝,奴婢希望自己可以活的长长久久,一辈子平平安安,于是改名长安。”她说道。
“可是有野心的人一般活不久。”宁子旭说道。
“可总要给奴婢一点希望不是?侯爷。”楚清尚抬起眼来看向宁子旭。
“你眼睛很好看。”宁子旭弯下腰来靠近她,像是妖魔般带着无比的诱惑力说道:“既然想往上爬……那做本侯的妾如何?”
“我不愿。”楚清尚看向宁子旭的眼睛,然后略带天真地说道:“侯爷明明爱的是侯夫人,那么为什么要做让侯夫人伤心的事呢?”
“呵,你很聪明。”宁子旭突然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说道:“后日太子便到无向城了,本侯要举办宴会为太子接风洗尘。”
然后他转身往外走去,留下一句话来:“不安分的人活不长。”
楚清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紧绷的身体蓦然松懈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宁子旭在警告她,不要想着在洗尘宴上出幺蛾子。
这其中似乎还隐藏着另一层不同寻常的含义,宁子旭想将她献给太子,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侯爷,这件事……还是和夫人知会一声吧。”元一说道。
宁子旭朝桌子上磕了磕扳指说道:“不用了,瞒住夫人。”
宁子旭一直自认为自己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不做阴私之事。
而后日他得为了镇北侯府的未来,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去设计太子,做他自己都瞧不起的事情。
他是怕沈无双知道的,因为他知道沈无双一直将他当做英雄。他虽然总说沈无双的不是,但想到她,心中还是会软下一块来。
瞒住吧,瞒到后天的晚上,一切就结束了。
“在军营里传些流言,长安已是本侯的妾。”宁子旭对元一说道。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如宁子旭所愿。沈无双是瞒不住的,连他都不知道军中有不少沈无双的线人。
当沈无双知道了这件事时,摔了杯子,大怒:“这个狐狸精!我要让她死!做妾?她做梦!”
“夫人息怒,想想小姐啊。”纯儿在一旁劝道。
沈无双想到女儿脑中清明了些,然后说道:“这狐狸精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
“夫人,在下有一记,保准让这狐狸精老老实实地跟了太子,再无后顾之忧。”唐羽萧说道。
今日太子到达无向城,无向城内外万人空巷,都想着来一睹太子的风采。
太子名为秦空明,是先皇后之子,也是皇帝的嫡长子,本该名正言顺的位子,随着现皇后的嫡子——三皇子的成年而岌岌可危。
镇北侯宁子旭乃现皇后的兄长,他自然全力支持三皇子殿下。
今日他亲自来城外迎接秦空明,镇北军营里齐呼:“太子!”“太子!”“太子!”他虽与太子不和,但也给足了面子。
是夜,无向城中举办了空前的盛宴。
许多士兵都来到了无向城内,想要去看一眼贵人。若是能瞅上一眼太子,那可是三代都能吹嘘的事情啊。
楚清尚坐在帐子里,在犹豫着到底自己要不要主动出击的时候,一个侍卫端着个碗来到了她的身前,说道:“今日侯府夫人高兴,赏每个奴隶一碗肉汤。”
楚清尚看着碗里浮着一层油脂的肉汤,心想夫人还真大方啊。
“你连侯府夫人的脸面都不给?”那侍卫变了脸色。
“夫人赏赐,长安跪谢。”于是恭敬的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楚清尚喝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