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秦安舟跟着孟青宁东跑西颠,一直形影不离,起初书院众生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后来次数多了,闲话在阴暗中滋生并蔓延,说得越发难听了。
孟鹤鸣跟随恩师前去西楚讲学,整整一月方归,谁知甫一回来无数闲言碎语一股脑灌进了耳中,气得他血气翻涌。事关女儿名节,他心急如焚不及更换衣物,打算亲自去孟青宁寝室一探究竟。
到寝室门外,门是虚掩着,透过门缝,发现这两人还真在一处。孟青宁拿着一根竹枝,在秦安舟身边转来转去,秦安舟则扎着马步,头顶放着一本书,两只胳臂前伸,又在上面分别放着两本书。
孟青宁还道:“这是第一组,你坚持下,待会再进行第二组,我保证不出一月,你绝对能练出一身腱子肉。”
“师姐,我们读书人都以瘦削为美,若练成彪炳大汉怕是……有辱斯文吧?”
“你懂什么,这叫曲线美!你瘦的像只营养不良的ji仔,若再不后天干预,我怕你长不开,将来没人嫁你。”
秦安舟涨红了脸,“师姐,我,我才九岁”
竟拿终身大事玩笑,孟鹤鸣再也听不下去了,猛推开门,斥责道:“胡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屋内两人齐齐一惊,忙转身看去,见来人是孟鹤鸣,孟青宁不及帮秦安舟取下胳臂上的书,高兴的蹦到兄长跟前,道“兄长几时回来的?怎么没写信告知我?“
孟鹤鸣深深看了秦安舟一眼,对孟青宁道:”小妹,你越发不成体统,外面流言漫天,你也不知避嫌?“
孟青宁立刻反驳道:“我今年只十一岁,秦安舟更小,才九岁,试问两个孩子在一处能如何?不说嚼舌根的人思想龌龊,反倒怪我行为无状?”
“那也不能带他来私寝,你可知……”
孟青宁打断兄长,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问心无愧,兄长不必助他人威风。”
“你……”
这两人见面就掐,秦安舟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位孟家大哥那才是书院神话般的存在,平时见他一面都是抱着朝圣的心态,今天这么近距离接触,小秦同学的心情复杂到了极致,偶像和师姐,孰轻孰重,九岁的他必须做个抉择!
“你,你不许骂师姐!从,从前,只当我崇拜错了人!瞎了眼……往后……往后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秦安舟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实在可爱,孟青宁笑的前仰后合,“噗嗤……哈哈……兄长,不得了了,你粉丝脱粉了!”
孟鹤鸣不解道:“粉丝?那是何物?”
孟青宁故作高深道:“你这种校草不会明白的,我先走了。”又对秦安舟道:“小秦,咱们出去巡山,去吓吓那群阴沟里的老鼠。”
“啊?好啊”秦安舟点头,一双大眼里全是迷茫。
本意是想带着秦安舟在书院大摇大摆走上一遭,刚走不久,看见“德馨院”门口围了好些人,孟青宁心下奇怪,这个时辰书院早已休课,缘何这些人都围在这里不散?走近一打听,原来是丞相公子来书院拜谒,因他身份特殊,夫子特别将他安排在德馨院会面。
孟青宁不解道:“丞相公子?若论地位,书院里郡主、世子多不胜数,怎么就他特殊?”
一人答道:“你有所不知,丞相公子名唤公孙瓒,面容俊美,有“世间美玉“之称,若不这么安排,恐怕想见他的人能挤塌房屋!”
“这么夸张?”
“确有其事,你看在这里守着的多半是书院女学子,可见公孙瓒魅力。”
“敢问老兄,你守在这里又是为何?难道……嗯?”
那人怒目而视道:“我好奇!不行啊?”
孟青宁讪笑道:“行行行,食色xing也,不分男女,您请便。”
德馨院南边院墙下,两个身影鬼鬼祟祟,这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的年岁稍长身穿白色便服,矮个儿的略小些,仍旧穿着淡黄色校服。
“我说,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吗?”
“我喜欢书院校服,衣橱里除了黄色校服,剩下的便都是浅蓝色的。”
“小秦,看不出你野心勃勃啊,来搭把手。”
说话的正是孟青宁和秦安舟二人,再看这两人带的东西:绳索、飞爪、梯子,孟某人还特地换了一身常服,是何居心,不言而喻。
秦安舟扶着梯子,眼睛四处乱瞟,生怕被律堂的执律抓住,不安道:“师姐,咱们这样不好吧?若被律堂抓到,会受罚的。“
孟青宁背着绳子爬梯飞快,转眼就坐在了墙头,叮嘱道:“你搬走梯子藏好,到时我自有办法。”
说完便跃下墙头,可怜秦安舟独自一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梯子搬走藏好,他担心孟青宁,一直守在方才孟青宁翻墙的地方,默默祈祷师姐千万别被发现。
德馨院是一间独立的小院,平日不对学生开放,即便如孟青宁这样的学子,也无资格准许入内。
一进去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枫荷分秋色,红叶对残荷。
香烟绕水榭,玉笛空悲切。
白衣犹胜雪,青丝诉华年。
莫道人萧瑟,湖心一片月。
一人一笛一背影,孟青宁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美感,却不得不承认“世间美玉”实至名归。
“自古美人多惆怅,能长成这样本就得天独厚,何必自怨自艾,徒增烦恼?”孟青宁看的入神,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待反应过来,公孙瓒已经发现了她。
笛声戛然而止,一双盛满忧郁的眼睛很认真的追问:“你方才,何意?”
孟青宁强压下泛起的心潮,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物,自然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公子因貌得福,又因貌受辱,以为世人皆看重皮相,看不到你的才干和抱负。其实这本身是一回事,容貌和才华并非不能相容,相反才貌双绝更为难得。公子的烦恼不在皮相,实则是公子自己不愿接受现实,不愿接受因皮相所受的种种遭遇。“公孙瓒恼道:“你非我,又怎知我的烦恼?”
孟青宁没好气道:“你该庆幸自己会投胎,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若你现在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你就不会想这么多。”
“你究竟是何人?来人!“公孙瓒突然下令,孟青宁真想骂niang,这人真不讲武德,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
好在她准备充分,飞爪轻松一抛正好挂在院墙外,她忙攀上绳子往上爬。就在她爬上墙头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公孙瓒追了上来,情急之下抓住了她一只脚。孟青宁大惊,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来,最终人是逃了,却丢了一只鞋。
公孙瓒盯着手中明显过小的鞋子,发起了呆,想起方才那人说的那些,字字诛心,又句句属实,像把他的心pou开看得明明白白。
“无论你是谁,我定要找到你!”公孙瓒看着深沉的天色,眼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墨蓝,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