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雨夜,大雨滂沱,一夜未休,雨水很快淹没街道,最终汇聚成一股洪流,朝着地势低洼处涌去。寻常人家早早关门闭户,平日里最淘气的孩子也不敢出门疯跑,一家人窝在温暖的被褥里,数着雨声,沉沉睡去。
“哒哒哒……”一人怀抱行囊,在雨中急奔,突然一脚踩空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的狠,那人趴在雨水中许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爬起。衣裳被泥水浸透,发髻松散开遮住了半边脸,她抹净脸上的泥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手往头上一摸
果不其然摸了一空,发钗不见了,一定是方才丢的,这可是娘唯一的遗物!
她慌乱的在水里捞了许久,一无所获,任由自己坐在雨水里发呆。细碎的呜咽声隐匿在雨中,视线渐渐模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她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口中喃喃道:“罢了,丢了就丢了吧……阿童还等我呢。”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提起包袱又跑了起来。虽然此刻狼狈不堪,但好像希望就在前方,即便摔的再狠,冰凉的雨水也浇不灭她心头的火苗。
不知走了多久,走的头重脚轻,实在没了力气,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昭武祠就在前方。
她心中大喜,心道:终于到了。不由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跑到武祠门外,使出浑身力气推开大门,可惜还没等她看清武祠内情形,便昏倒了。
次日天气放晴,好像昨日的风雨不曾来过。寒凉的风裹着水汽,顺着门缝钻入,冻的人直哆嗦。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不自觉贴向身边的热源,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背上,手指在脊骨上来回游走,刹那间肌肤相亲的触感犹如过电一般,她猛的睁开眼,随即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尖叫声十分刺耳,三个睡在祠堂的乞丐纷纷惊坐起。见她醒了,乞丐们相视一眼,发出yinxie的笑声,轻佻的目光放肆的在少女不着寸缕的dong体上打量,油腻的舌头tian过嘴角,像是某种贪食的野兽,随时会扑向自己的猎物。
有些时候,比地狱更可怖的地方,是人间。
痛苦、绝望、窒息、愤怒、不甘……这些怨念终化为挥之不去的噩梦,每每心神松懈之时便会趁虚而入。
十年光景过去,这样的梦也重复上演了十年,每每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红绡都会问自己一句,“若知后来种种,你还会不顾一切吗?”
长夜无声,没有答案,她总会一个人看着朦胧的天际回想从前种种,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那一夜,阿童没有去……
“红姑娘,公子来了。”突然外面有人回话,她立刻从思绪中醒来,穿上一身红衣,从房里出去了。
这里是燕尔楼,京城最大的花楼,可谓博佳人一笑,豪掷千金之所。楼内有镇楼花魁十二仙,皆以花为名,姿色各异,风情万种,让人欲罢不能。
寒山打十几岁起便是这里的常客,一开始人人议论,讥讽取笑声不绝于耳,但他一概视而不见,一路面不改色,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着跟班背他上楼。
“哈,都残废了还好这口?啧啧……”
“人家又不是不能行事,你操这份闲心作甚?喝酒!”
跟班把他背到一间暖阁里,扶他坐好后也不多留,径自出去守住门口,免得闲人打扰到公子。
寒山刚到,红芍就来了,这些年的历练,她即便不刻意表露,举手投足间自有风情无限。
红芍取过茶杯为他斟茶,问:“近来感觉如何?”
寒山道:“自换了方子,效果远胜从前。”
红芍自然而然的蹲在他身边,把手放在寒山膝上,道:“遥想当年,这双腿也曾踢开武祠大门救我于水火,当日之恩,至今不敢忘。”
寒山拍拍她的肩,道:“你这些年在此忍辱负重,早已不欠我什么。我说过,待你寻得良人,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红芍起身,苦笑道:“我能嫁谁?”说着从墙角橱柜里推出一辆轮椅,对寒山道:“公子该药浴了。”
此时燕尔楼外站着两个少年,其中一白衣少年指着招牌,赞叹道:“燕尔楼,好地方啊!小秦,你来过这里吗?”
蓝衣少年黑着脸道:“师姐,你别乱开这种玩笑。”
白衣少年笑眯眯的蛊惑道:“想不想进去看看?”
蓝衣少年警惕道:“你又想作甚?”
“都说红粉佳人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我一直想来看看,你要不去就在这里等我!”
说完白影一闪,少年滑如泥鳅,一阵左突右闪,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孟青宁,你你你……”秦安舟急得跳脚,这要是被孟师兄知道,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进门就是大厅,有座椅茶桌整整七排,摆放在群芳台两侧,何谓群芳台?顾名思义这是燕尔楼花魁们的舞台。
十二花魁分别为:牡丹、蕙兰、清荷、春桃、海棠、芙蓉、秋水、红芍、榴瑛、丹桂、霜菊、寒梅,其中又以牡丹、蕙兰、清荷为最。
今日初八,正好轮到牡丹登台,所以来燕尔楼一睹芳容的人多不胜数。孟青宁脸生,身形又瘦小,燕尔楼的花娘压根不搭理她。她也不恼,原本就是来满足好奇心的,没人搭理正好自得其乐。
这里可与从前电视上的烟花之地相差极大,花娘穿着都很正经,唯独与寻常女子有区别的就是她们的眼角眉梢多少带着媚态,走起路来也是莲步轻移,腰肢随着步子左右摆动。像孟青宁这样的青头,只看她们的背影就已挪不开眼,也就她是女子,若是男子初尝情事,肯定要沉湎在这温柔乡里了。
牡丹还未出台,老鸨先提着铜锣上了场。
只见她头戴珠翠,粉腮红唇,脖颈处佩有一串璎珞,身穿碧色罗裙,脚踩葱青绣鞋,虽上了年纪,但芳华犹在。
“多谢诸位大爷来捧牡丹的场!按照我们燕尔楼的规矩,入幕之宾,价高者得,今夜牡丹花落谁家,就看各位大爷的手段了!牡丹起价千两,现在开始竞价!”
千两!孟青宁目瞪口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有钱人的快乐,升斗小民是真不懂。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我看你们谁敢跟我争!”
这位爷生怕旁人不知他有钱,故意撸起袖子,露出手上的十只宝石戒指,口中叫嚣着:“大爷有的是钱,今夜牡丹是我的!”
德性!孟青宁十分鄙夷这种人,尤其他还是一副大肚秃头满脸膘的猥琐模样,不知这位牡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千万别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