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宁跳上马车,上去后发现车厢里坐着的不止寒山一人,钟情赫然也在。
孟青宁惊喜道:“钟情,好久不见。”
自上次教骑术,钟情也由衷的佩服她,再见她也很高兴,“好久不见,若不是被这厮硬拉来,我还见不到你。”
孟青宁疑惑的看向寒山,寒山指着钟情道:“她师傅是医仙广白,有她在令兄性命无虞。”
这可真是太好了!孟青宁真诚谢道:“多谢,寒公子想的太周到了,我无以为报,往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寒山没说什么,钟情倒是笑眯眯道:“其实寒兄所求简单,孟姑娘要细品。”
“钟情你闭嘴!我看庞飞独自驾车辛苦,不如你去陪他。”
钟情闻言瞪他一眼,鄙夷道:“就讨厌你们这种人,花花肠子太多。”
车里气氛微妙,孟青宁昨夜忙着安慰父母,几乎一宿未眠,马车刚出城便开始犯困,她强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抵住汹涌的困意,靠着车厢睡着了。
寒山见状,默默铺好被褥,放上枕头,把她抱到被褥上,又帮着盖好被子,全程动作温柔,生怕惊醒了她。
车厢总共没多大地方,给她腾出睡觉的地方,寒山就只能和钟情缩在门口。钟情鄙夷道:“喜欢就直接说出来,瞻前顾后,真不男人!”
寒山不错眼的看着孟青宁道:“以我现在的处境,自身都难保,如何护她周全?何必让她跟我受苦……”
钟情皱眉,寒山说的不无道理,他身上的毒一直未解,虽说一直用药浴逼毒,但效果总是差强人意。
“你身上的毒太过罕见,当年师傅翻遍了禁药录,才找出你所中之毒,名唤"恨生",是三百年前西域小国姑墨大祭司所制,可惜姑墨一国早已覆灭百年,药方下落不明。”
寒山感激道:“已经很好了,现下我的双腿知觉恢复,行动自如,广白大师尽力了。”
钟情道:“我记得师傅当年说过,若你在与女子行房时,辅以特殊功法,便可将毒导出......”
“不可!”寒山打断她道:“即便是死,我也不能做这种事。”
当年广白医仙为了救他性命,不惜兵行险着,以毒攻毒,用十种炎花和十种火虫压制寒山身上的阴毒。炎花是火山附近的伴生花,常年受毒气熏染,剧毒无比;火虫则生活在茫茫沙漠,因外皮与岩石相似,极难发现,一不小心被它咬到,浑身便如被大火烧过,燎泡遍布,伤者最终会活活疼死。
“毒液侵体,蚀骨之痛,三天便要泡一次,你怎能忍受?”
寒山平淡道:“这些年来,说不疼,那是假的。双腿刚废的那三年,我想过一死了之,但,若我死了,就再也无人记得我们母子,年年清明,也不会烧来半片纸钱。至少我在一天,阿娘坟前的杂草便不会遮住碑文,即便将来我没了,也有面目见阿娘。”
钟情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万般思绪在心头翻滚,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化作云气,吹散在风里。
马车一路前行,赶天黑才到商州,按照寒山的打算他们要先留宿一宿,次日启程,三天后到达许州,修整之后,再乘快船赶往孟鹤鸣所在的颍州。
赶了一天的路,他们赶在夜幕降临之前,投宿一间客栈,用过饭食,便各自休息去了。
次日天刚亮,马车便已在官道上疾驰,朝东南而去。
第三日傍晚才到许州,这时许州已经下了五日的雨,南北走向贯穿境内的帆江支流“汉水”,水势上涨,且多急流暗涡,昨日官府才发了禁令,汉水全线停航,大小船只靠岸,不得私自驶入。
当晚,寒山他们在客栈房内商议,按先前的计划,从许州乘船入颍州,是最为快捷的途径。但现在雨势不歇,河道禁航,走水路已然行不通。寒山当机立断,改骑快马,若加快脚程,路上不耽搁,估计明日傍晚就能到。
“驾驾......”三匹快马疾驰,溅起的泥水被远远抛在身后,再看马背上的四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任凭雨水在身上肆虐。
雨势太大,睁不开眼睛,呼吸也不能顺畅,四人都在强撑,最糟糕的是身下的马儿也已筋疲力尽。
不能再走了!寒山大声道:“雨太大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雨!咳咳……”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被雨水灌了一嘴,呛的一阵猛咳。
孟青宁和钟情点头,环顾四周,未见人烟,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前方道路突然右转,庞飞一马当先,又忽然勒马,道:“这条路直通渡口,不能再走了。”
可不是么,从这里再往前百米,便是宽广的河道。从渡口规模来看,这就是一个野渡,十分小,只有一叶扁舟停在岸边,万幸渡口旁竟有一间茅屋,估计是附近渔人修建的。
四人下马进屋,上眼一瞧,十分简陋。这茅屋就是简单歇脚用的,里头只有一张桌和四个板凳,再有就是一些钓具和渔网,最里头的墙角还堆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寒山在庞飞背上,许久没作声,孟青宁和钟情帮着把人扶下来坐在凳子上,这人却像没骨头似的从凳子上往下溜。
“公子!”庞飞连忙把他扶起,就见他双眼紧闭,口唇青紫,气息急促,没有一丝反应。
钟情皱眉道:“糟了,这些日子赶路,他一直逞强,偏巧今日又淋了雨,这是旧疾犯了。”
庞飞问:“钟姑娘,现下怎么办?”
钟情道:“还能怎么办?药浴啊!”
“药浴?”孟青宁环顾屋子各处,别说找个盆,就是像盆的用具也没有,“没有浴桶,怎么药浴?”
钟情道:“青宁,寒山拜托你照顾,我和庞飞要去找浴桶来。”
“我?”孟青宁惊讶的指着自己,随后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点了头。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人生地不熟又不会武功,极有可能一去不回,兄长还等着她救呢。
那两人也不耽搁,立刻转身又走进雨幕。孟青宁站在寒山身边,双臂张开,像母鸡护雏一般,护在寒山身后。大约过了半刻钟,她两条胳膊就开始发酸,并且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确实有点傻,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把指头放在寒山鼻息下,气息虽然微弱,却足以说明这人还活着。
接着手指上移,搭在寒山额头,指下灼热滚烫的体温吓了孟青宁一跳,这人发烧了!
怎么办,孟青宁莫名紧张起来,好在她虽然心慌却还知道帮他降温。她先把寒山拖到角落里的那堆稻草上,而后从怀中拿出帕子,出门接了些雨水浸湿,反复擦拭寒山的脸颊和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寒山突然浑身打起颤来,孟青宁焦急万分,一边祈祷钟情她们快些回来,一边想办法让他稳定下来。孟青宁抓住他发颤的胳膊,发觉掌下的衣物早已湿透,握一把就有雨水渗出来,不免自责,自己也太粗心了!竟让他穿着湿衣服躺着,难怪他会冷的发抖!
孟青宁把他扶起来,靠墙根坐着,好帮他脱湿衣服。寒山一身青金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墨色腰封,孟青宁咬咬牙,呼了口气,把手伸向腰封处。
腰封的带子很长,且接头藏在身后,孟青宁此刻正半蹲在寒山正前方,把手从他胁下穿过,几乎整个人趴在寒山怀里。就在这时,寒山突然伸出手,一把环抱住孟青宁,把她牢牢封在怀里。
孟青宁猛然撞进寒山怀里,砸痛了鼻子,她在寒山后背捶了一拳,怒道:“姓寒的,别以为你生了病就可以耍流氓!快放开我!”
寒山仍旧闭着眼不说话,好似还昏着,孟青宁气结,又一想,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跟个病人生气,便小心的掰开他的胳膊,然后身体蜷缩,打算从寒山的腋下钻过去。
她正努力呢,头都钻了一半,像算好了似的,寒山的身体突然前倾,他的脸直接撞了过来,这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已凝固,外面的雨水按了暂停,两片不同主人的双唇就在这一刻碰在了一起。
孟青宁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寒山的脸,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寒山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神中竟然也有诧异。
什么意思?他这个始作俑者装昏耍流氓,到头来,好像是我主动的一样,还有天理吗?孟青宁又窘又恼,抬手想把他的脸推开,寒山倒先一步把头抬起。
孟青宁推搡着他的胸膛,道:“你这个登徒子,我好心帮你退烧,你趁机占我便宜!”
寒山看着她像只炸毛小猫在怀里张牙舞爪,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松开手致歉道:“我犯旧疾时周身疼痛,便会抓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方才对不住了。”
孟青宁没好气道:“你这乱抓的毛病要改,下回要抓到庞飞,还以为你们......咳咳......总之别以为自己是男子就不爱惜名节。”
寒山虚弱的笑道:“谨遵夫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