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何兴源冲进去的那一刻,小朱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何兴源不是他们任务组的,他是刚好跟几个兄弟办完了其他案子,来附近慰问杨陌和小朱的。
小朱听见监控里柏花花说的:“我看还是直接埋了吧,不容易被人发现……”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把刚进屋的何兴源吓了一跳。
小朱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队……队长,出事了!”
何兴源拎着枪就往出跑,小朱跟在后面喊:“何组,千万要注意安全,歹徒很凶残!”
门口还有几个也是一队的队员,听见队长出了事,跟着何兴源就跑。
小朱紧张兮兮地冲到窗户边,看见何兴源他们冲进了对面的楼,才又坐回到监听器旁边拿起耳机。
听见里面是杨陌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虽然不太礼貌……你的家人呢?”“对不起,我有点冒失,你不想回答也是应该的。”
小朱就知道自己闯了个大祸,可是他来不及通知何兴源,因为紧接着耳机里就传出震耳欲聋的门板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也太快了。
坚强如小朱,在知道自己捅了娄子以后,还是坚持听完了杨队和何组这一番尴尬的对话,然后得出一个“杨队脑子太牛了”的结论。
屋里气氛有些怪异,看似紧张,这事情的源头却是个乌龙。
小朱瞪着大眼睛,静静地等着队长的训斥。
杨陌叹了口气,“你……”
“那个……”何兴源先打断了他:“杨队,小朱也是担心你,这孩子没经历过什么案子,我看说他两句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今天反正没有酿成什么大错,我们‘救援来迟’,虚惊一场。”
杨陌坐下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盛气凌人。
“柏花花可能怀疑我了。”
听何兴源说完,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小朱马上又紧张起来:“队……队长……”
“不过据我了解,柏花花应该确实跟间谍案没什么关系,只是人有点古怪。”杨陌看着小朱:“你别紧张。”
“哦,好。”
小朱正襟危坐。
杨陌又说:“我是让你以后都别紧张。我们这次只是对付一个小姑娘,你就吓成这样,以后上了大案,你还提的动枪吗?”
小朱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小朱,你记住,我们是代表正义的一方。没什么好怕的,你越是临危不惧,对方才会露出越多的马脚,你自己先乱了阵脚,别人不用动手,你就已经倒下了。”
小朱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怯怯地问:“那……队长,今天的事,您给我个处分吧。”
杨陌想了一下,说:“这次的事你知我知何兴源知,报告我暂时不打上去,何兴源的级别也管不到你。但是我要你记住今天,以后遇事多想想,如果柏花花真的是间谍案的嫌疑人,我们是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然后又吩咐何兴源:“我今天说的拐卖儿童的事,不是信口胡诌的,这个小区的孩子确实不正常,我观察了几天,窝点应该就是在柏花花的那个单元。你们案子忙完了吧?”
何兴源听出来了,这是给他安排新任务了。
“明白,我立刻回去处理。”
杨陌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小朱问:“队长你去哪?”
杨陌头也不回地说:“买材料,给柏花花修门。”
柏花花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是艳阳高照,这一天却是清晨鸟鸣啁啾的时候。
她是被“叮咣叮咣”的装修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杨陌在门口给她装新的门。
柏花花一脚趿拉着拖鞋,一脚拖着石膏,走到杨陌旁边,揉着眼睛说:“早啊。”
杨陌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大门洞开,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你就敢一个人睡觉。心怎么那么大?”
柏花花反问:“我以为你昨晚就会来修门,我就睡着了,结果你没来呀?”
杨陌一顿,解释道:“我爹昨晚腿疼,我回去给他买药了。”
断了腿的爹,百试不爽的借口。
柏花花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说着:“我一个穷实习生,有什么好防的。”一边拿起手机:“——日!”
“怎么了?”正在装门锁的杨陌停下来问。
信息是主编发来的,先是一张新闻截图:《太嚣张!人贩子散养拐来的儿童,竟无人问津》。
典型的标题党——无人问津?那么是谁发现的人贩子,难不成是记者蹲点发现的吗?
紧接着是主编的文字信息:小柏,这个人贩子的窝点在你家附近,今早新鲜的新闻,你去跟一下。赶紧写一篇头条文章出来。
放大那条新闻一看,果然是在附近,而且跟她同一个单元,就在她的楼下。
“也太快了吧……”柏花花惊道:“杨小陌,是你昨天报警的那个案子吗……”
杨陌装作也很惊讶的样子拿起她的手机看,然后点点头:“对,就是我说的那个,他们今天早晨还联系我来着,说案子有进展了,没想到报道就出来了,你们干记者的写的可真快。”
其实嫌疑人是今天凌晨三点就落网了,何兴源办事很利落,案子原本也不太复杂。
就像杨陌注意到的那样,附近学龄儿童在本该上学的时候在外面闲逛,只要跟这些孩子打听一下,就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不知道父母在哪里”“父母不要我了”“是阿姨把我捡回来的”这样的答案。
何兴源一连问了几个孩子“谁跟你说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回答都是“阿姨说的”。他就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跟着孩子们到了家,果然没问两句,那个“阿姨”就绷不住,承认了。
这种案子不归异能安全局管,何兴源很快移交给了居民公共安全管理局,据说凌晨三点抓住的人,三点半就交代了。
也难怪一大早新闻就写好了。
柏花花迅速浏览了几遍这篇简短的新闻报道,这篇报道只写到抓住了嫌疑人,并表示会继续跟踪报道。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放下手机,跟杨陌说:“你说今天他们还联系你了?”
“嗯。”
“因为你是报案人?”
“……嗯。”
其实按照规定,在没有结案之前,案情进展是不能透露的,就算是报案人也不行,除非等到彻底结案。
奈何杨陌刚刚没考虑这么多,他也没想到柏花花会追问这件事。
好在非内部人员应该也不会对规定了解得这么详细,他就含糊着答应了。
谁知道柏花花得寸进尺:“你能不能问问警察,可不可以让我参与了解这个案子?我主编刚刚让我写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写嘛。”
杨陌奇怪了:“你连我爹的案子都还没处理完,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积极?”
前几次,她可是把“关我屁事”挂在嘴上的,要不是自己被动使用了美男计,“被打断腿的农民工老杨”也得不到她的青睐。
虽说涉及到儿童,确实会更能引起共鸣一些,可是这个案子从目前的报道来看并没有什么反转,从新闻猎奇和煽动性来说,都不如农民工讨薪被打断腿。但是从昨天对何兴源兴师问罪开始,柏花花就对这个案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杨陌来了兴趣,他倒想看看为什么一直冷眼观望世界的柏花花对这个案子青眼有加,于是答应她:“好,我帮你问问。”
以杨陌的级别,出入居民公共安全管理局如同自家大门一样随意,想带柏花花了解案情并不难。
审讯室里坐着的是孩子们口中的“阿姨”,名叫林灿。
林灿虽然承认犯罪事实很快,但并不是柏花花想象中的畏畏缩缩的中年妇女,相反,她身上有一种知性的气质,看起来文化水平不低,说话也很让人舒服。
林灿说:“那些孩子的确不是我的,但我并没有故意拐卖他们,是他们的父母自己放弃孩子的。父母不想养,与其在家里遭受家庭暴力,还不如我把他们带回家。对孩子来说,难道这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公安局的一个女警员递过来一份资料,杨陌拿给柏花花看了一下。
虽然还没有排查完,但是据目前为止联系到的孩子的父母,确实如林灿所说,因为家庭困难无力负担、因为是私生子不想负担、因为孩子有轻微残疾、因为是女孩而不想养……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主动放弃了孩子。
柏花花闭上了眼睛。
这些父母,他们根本不知道孩子对一个家庭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多少人因为孩子走失而痛不欲生,多少家庭为此分崩离析,他们却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仿佛孩子是一件物品,比抹布高贵不了多少。
柏花花听得难过,走了出来。
管理局一进门的门廊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沉默寡言的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旁边站了一个女警,好声好气地在劝他:“小草,跟阿姨去里面呆着好不好?这里太冷了,小心冻感冒。”
杨陌过去询问情况。
女警白天见过杨陌,知道他级别很高,但是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听杨陌自我介绍说是来报案的,她觉得奇怪,但也没心情多问,只跟杨陌解释了这个男孩的事情。
“小草是从林灿家解救出来的,别的孩子都想找爸妈,只有他非要跟着林灿,林灿不出来,他就在这里等。”
女警看了一眼小草,拉着杨陌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说来,这事林灿确实不是个坏人,小草是两年前林灿在路边灌木丛里捡的,这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下身还有血迹,应该是被附近流浪汉侵犯了。这些是林灿一上来就跟我们交代了,这孩子口音也不是本地人,问他就说是他爸妈不要他了,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林灿,因为受过创伤,不爱说话,只听林灿的。我在这劝了半天,嘴唇儿都磨破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一点反应都没有……”
柏花花的眼睛睁得老大,眼泪夺眶而出,她忽然拽住女警说:“抓住那个人了吗?欺负了小草的那个人!”
女警无奈地叹气:“事情过去了太久,当时他们也没有报案,现在很难再找到罪犯了。”
柏花花放开女警,忽然一瘸一拐地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