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花花本想先占着一个职位，然后专注自己的调查，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忙的脚不沾地，压根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这家公司不像之前那家养老媒体，他们挖的是新人新事新风向，一切都讲究快快快。新闻没时间刨根问底，先报道了再说，如果反转了，就再赚一次眼球；稿子没时间考虑遣词造句，能让人读懂就立刻发。唯有标题需要认真琢磨，公司专门有个标题部门，每天只负责想标题，怎么震惊怎么吸引人怎么来。

柏花花虽然不认同，但也没资格对公司的风格指手画脚，至少他们是赚钱的，能让员工赚得盆满钵满就够了，同事们也没有时间去想操守的事。

操守是什么？底线是什么？真相是什么？能买包吗？能换小龙虾吃吗？

想要既守着一个记者的良知底线，又写出吸人眼球的好文章实在是太难了，虽说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但也不是每个人每天眼皮子底下都会有奇人异事，柏花花自己的经历倒是很适合，但她又不是名人，没人想看。

还在冥思苦想今日要完成的三篇震惊体稿件的时候，肖霄作为她的直属领导，走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愁吧？行了别愁了，分给你一活儿。”

“什么活儿？”

肖霄压低了声音：“大新闻。最近Y省边境地区出了事，好多人家的女孩莫名其妙的失踪，光上个星期就有五家人的女孩不知去向，报警，居民安全管理局说最近警力不够，成年人失踪算不得失踪。如果真的怀疑失踪，大概是异能人作祟，让这些人去找异能安全局。”

“等等，”柏花花问：“这消息来源靠谱吗？”

“靠谱靠谱，是一个丢了女儿的老大爷跟我们说的。”

“他去报警了？警察这么说？”

“是的，他还说异能安全局根本不让他进，嫌他是个普通居民，普通居民的案子他们不管。就这样来回踢皮球。”

“也是他说的上个星期有五家人的女孩不知去向？”

“这……”肖霄含糊地说：“倒不是他说的，我们随便上网搜了一下，大概有五六个网友说这件事吧。”

“因为五六个网友说这件事，你们就得出五家人的女儿失踪的结论？”柏花花不可置信：“这是什么逻辑？”

肖霄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到底几户人家呢？反正有受害者的家属跟我们这么说了，边境人口失踪，这可是引爆舆论的大炸弹，你来跟一下这个新闻呗？说不定让你一鸣惊人，写出阅读量破亿的新闻。”

柏花花没什么兴趣：“我看我不太合适……”

肖霄忽然板起脸来：“领导给你安排工作，怎么还推三阻四的？你当我们是慈善家吗白给你发工资？”

话已至此，柏花花也不好再跟他争论了，只好被动接受：“好吧，那你给我一下资料，我来写。”

肖霄点点头：“嗯，等我去办公室给你发资料。”

没一会儿柏花花就收到了肖霄发来的两份word文档。

文档里只写了Y省边境人口失踪，短短数日，已经有20几位姑娘不知去向，家里人报警无人问津，警察不仅不受理，还来回踢皮球，甚至说出“你们自己跟姑娘搞不好关系，现在人丢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哪有时间帮你解决家庭问题”这样的话。

跟肖霄刚刚口头告诉她的信息没什么差别，并没有更详细的内容了。

这寥寥数字的内容，柏花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写出震惊舆论的新闻，她想了一会儿，敲开了肖霄办公室的门。

“这些数据真实吗？警察真的这么说？有录音吗？视频呢？”

“我说，你好烦，你当自己是侦探吗？”肖霄不耐烦道：“我们只是做媒体，传播才是第一要义，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是警察办案才会了解的吧？”

“那至少，也该听听警方那边怎么说吧？我们只听一面之词就写报道吗？”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还嫌工作不够多吗？”

“这样的信息发出去，对问题的解决没有任何帮助，只会煽动情绪，引导民众与政府对立！为什么一定要唯恐天下不乱呢？”

肖霄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媒体的灵魂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是刻在媒体人骨子里的座右铭，你这么有正义感，你去当警察啊！当什么记者！”

肖霄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进来。”

来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至少有185，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似十分精英，但柏花花总觉得他有一种“跟班”的气质。

“哟，坤总。”肖霄换了脸色，变得谄媚起来，亲自给这位坤总倒茶。

坤总上下打量了柏花花一阵，说：“这位，就是那个跟哇哇星辰解约的记者吧？”

柏花花尴尬地笑了两声，问肖霄：“这位坤总是……？”

肖霄介绍道：“坤总是另一家兄弟公司的总经理，跟我们有业务往来。”

坤总也自我介绍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坤吧。”

柏花花从善如流：“阿坤。”

阿坤很是欣赏地看着柏花花，说出的话落在柏花花耳朵里却是阴阳怪气：“柏小姐聪明一世，被一个戏子耍了呀。你虽然出卖了乔维，但是没想到对方技高一筹，没能扳倒他，柏小姐心里想必不痛快吧。”

柏花花刚想反驳“我为什么要扳倒他”，随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摸出手机一看：乔维绝地反击了——哇哇星辰公布了乔维与柏花花那天谈话的全部录音，不仅洗白了乔维澄清了真相，还转移了目标，现在所有吃瓜群众都统一了战线，攻击柏花花是个无良记者。

录音清清楚楚，柏花花百口莫辩。

“我……”一个名声扫地的人，她无地自容。

“柏小姐跟乔维有什么深仇大怨吗？”阿坤饶有兴趣地问。

“没有。”她垂头丧气地答。

阿坤了然地点点头：“那就纯粹是一个媒体人的灵魂了。”

什么跟什么啊！

阿坤站起来，朝柏花花走来：“柏小姐，你很懂得如何制造新闻，也很懂得如何攫取眼球。”

他这是……夸奖自己的意思？

柏花花一脸狐疑。

阿坤继续说：“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你们的争执，柏小姐，如果你对这个人口失踪的新闻很感兴趣，我可以安排你去当地调查。你尽可以收集信息，去听听当地警方是怎么说的，也可以走访一下周边群众。怎么样？”

柏花花还没说话，肖霄忽然很紧张地站起来，陪着笑：“我看不必了吧！现在的信息足够写了，去当地还得多一笔费用支出，公司没这个预算。”

阿坤回头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作为兄弟公司，我可以赞助……满足柏小姐的求真精神。”

肖霄拼命摆着手说：“不用了，柏花花这人啊懒虫上脑，能躺着就不坐着，让她去调查肯定没戏，还耽误时间。”然后又冲柏花花挤眉弄眼，“你还不赶紧去写！新闻讲求的是速度！这新闻如果被别家抢了你担当得起吗！”

柏花花对肖霄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关于他的为人也嗤之以鼻，此刻没有看出他这神神叨叨的意思，不过眼前这个阿坤浑身散发着一种“我不是好人”的气息，她也不想对他言听计从。

阿坤收起了笑容，换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这个新闻对我公司也有好处，就请不要推托了。柏小姐请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会派我司的司机送你去。”

柏花花硬着头皮问：“不用订机票的吗？今晚的航班会不会……”

“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阿坤说完离开了肖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