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黝黑的皮肤上飞过一丝酡红，握住她的手，问道：“楼姑娘，你怎么会变了样？侯爷可好？”他又上下打量了楼宣，不敢相信明明是二十有余的女子，怎么变成小不点？

因这里远离京城，地方偏僻，消息闭塞，张恒中不清楚。

楼宣沉默片刻，将发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蹦”一拳打在石桌上，张恒中怒极：“我早该猜到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对了，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消失？”楼宣问道。

“我发现陛下的汤药里有异样，类似南蛮的毒药——一线牵，下毒之人用量很谨慎，若想人立即死只需一棵千年人参便可。太医们很难看出名堂，我将此事禀报给院使，没过多久便被家奴举报偷盗宫中之物。我与双亲说出实情，但没人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我偷盗，之后心灰意冷便离开京城，四海为家。”

没错，她认识的张恒中在骨子里是骄傲的，选择离家出走也符合他的性格。

前世，张恒中走后，便由他的哥哥张旭从正六品医师荣升为正五品院判，代替张恒中的位置。

张旭比张恒中年长十几岁，但医术比张恒中差很多，而且是庶子。一场阴谋之后，只需要看最后随是利益的最大者，谁就是主谋。

“你就没怀疑过是否是府里某个人指示的吗？你的离开对谁最有利呢？”楼宣摩梭着衣脚，听不出情绪：“太医不能决定朝堂之事，如果只是为了拔出谢氏的耳目，是不是太过于大费周折？罢官即可，为何还要断腿？”

不管是皇室还是小家族，都不会让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担任家主之位。

“你是说.......”，闻此，右腿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心痛的难受。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那是亲情，有着血脉牵连的家人。

“有时候你在乎的东西，只会把你推向深渊。”

这话似乎是楼宣的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张恒中听，带着寒冬的冷冽和清冷，随风飘散，不知所踪。

他抬头看了看坐着的女童，她眼帘微垂，长长睫毛在秋阳下如同轻薄的蝉翼微微煽动。整个人似乎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神圣而平和。

明明看上去很瘦弱的身板，似乎有着异样的坚韧。刹那间，他下定决心，神色肃然的问道：“楼姑娘，可有安排？”

楼宣嘴角一弯，知道对方已经想通了。她的目光落在张恒中的右脚上：“你的........脚可有的治？”

张恒中有些迟疑：“他们在用刑时，使用了断骨膏，存了让我好不了的心，这些年我寻找古籍，听说大商的黑羽续命散可以一治，但传闻黑羽续命散在失踪多年的长公主手里，怕是不好找.........”

大商长公主南宫翠丽不满他父王安排的政治联姻，离宫出走。

这一走便是十几年，音信全无，有人说她已经死了，有人说她偷偷嫁给喜欢的人，二人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内容五花八门。

不管时小门小户，还是簪缨世家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个公主很任性，楼宣很佩服她的勇气和胆识。

至今，大商皇帝都没放弃寻找。

二人陷入沉默.

“咳咳.....”一道声音从墙角传出。

楼宣一个机灵。

只见一名妇人手扶墙壁缓缓走来，她脑袋硕大，看起来与单薄的身体极为不相称，因常年卧病在床，肤色惨白。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许是楚越听见动静，她从最里间的柴房走出来，身后隐隐黑烟冒出，手里还拿着蒲扇。

不知道翠姨娘待了多久，她与张恒中对视一眼，“娘”她上前托住翠姨娘的手。

昨个楼宣不省人事，翠姨娘见过张恒中。她对着张恒中微微行礼，算是打招呼。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

楼宣赶紧将她拉至石桌前坐下。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楼萱，但她现在占据楼萱的身体，楼萱的母亲便是她的母亲。

“张大夫，可否瞧瞧我母亲的病？”

看着眼前瘦骨嶙嶙的翠姨娘，让她想起亲生母亲谢倾，死前也是这般模样。当时楼府找到很多大夫都说没有办法。

再活一世，很多事情看得更通透了。那些大夫多半是被收买了。

翠姨娘没有抵触，自然的伸出手腕，同时给了楼宣安心的笑容。

半晌，张恒中开口道：“夫人是中毒了。”

“怎么会？”楚越吓的惊叫一声，或许第一次听见惊悚之事，她靠在翠姨娘旁边，身子瑟瑟发抖。

不过，楚越虽单纯，但并不笨。顷刻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一定是元嬷嬷！夫人的药都是她送过来的”

正值秋分，庄稼开始收割，元芳为了提高产量和尽可能的压榨农工，亲自下地监督，所以这几日庄子上只有他们主仆三人。

“奴婢去找元嬷嬷说理去，问问她害姨娘有什么好处？”

见状，翠姨娘反握住她的手，干涩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没事，田地里多为男子，你去了会吃亏的......咳咳咳.......”

“那怎么办？就放过那个老贱人？”楚越愤愤不平。

“娘，你早就知道此事了?”一直立在旁边的楼宣开口道。

翠姨娘微微一笑“为娘的也不傻，这些年病一直好不了，怀疑药有问题，就偷偷倒了，但这病依旧好不了........咳咳咳.....”

“啊？姨娘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奴婢？”

“要告诉你，你会怎么做？”翠姨娘问。

“奴婢找她算账去........”楚越撸起袖子，一副上前干架的模样。低头见自家小姐和夫人露出不赞同的神情，瞬间明白夫人不告诉自己原因了，弱弱道：“是奴婢鲁莽了”

楼宣会心一笑：“万一让姓元的知道这事儿，铁定还会寻着其他法子害我娘，我们在明她在暗，不好对付。娘，可是这个意思？”

翠姨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