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的眼神由满含杀意到逐渐平和用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曼陀罗知道没戏看了,乏味地挑了挑眉,问道:“阉人的感情要如何宣泄?”
多么煞风景的一个问题。
可姜越之却没和她计较,只是斜扫了她一眼,转而将视线重新投向了沈娇娘。
沈娇娘甩了一个眼刀子去曼陀罗哪儿,冷声说道:“我警告你的,你都忘了?谨言慎行,否则我先把你给解决了。”她对姜越之如何,不代表曼陀罗能同样过来欺辱姜越之。
“开个玩笑。”曼陀罗悻悻一笑,起身去拿了客房里的木梳过来梳着头发,跟着回身问道:“那么,沈姑娘现在想要怎么做呢?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人,可你总不能空口白牙的,就想让我干活。”
这是想要沈娇娘给出信物或是其他能证明这段交易的东西。
“你放心。”沈娇娘说着从怀里取了一枚玉佩出来,抛给曼陀罗,随后继续说道:“我这人言出必行,你只要帮我找到了人,我就一定会帮你达成你所要的。”
坐在旁边的姜越之眼眸一黯,心中对沈娇娘的忧虑更深。他并不希望沈娇娘贸贸然去寻回那个小皇子,这不仅仅是对皇帝的挑衅,还会将小皇子,乃至皇后的事摆到台前来。
这些事会耽误沈娇娘想要重振沈家,为沈家雪耻的计划。
“这位看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曼陀罗接了玉佩捏在手里反复看了几下,嘴边这话头一转到姜越之身上,就总是带了一点恶意的促狭。
姜越之撩起眼皮去看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脖子边的伤口,波澜不惊地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少说废话。”
三人聊到这儿便算是结束。曼陀罗在房内休息一夜,次日便不告而别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除了沈娇娘。
而沈娇娘自己则在天亮之后,就喊着平陵收拾东西启程了。
雨后的清晨,到处都透着一股清新。
车队里所有的人都在享受着一这一刻,只有李胥黑着个脸,瞧谁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然而没谁会去关注她,王馥更是对她正眼都没有一眼。
是以,等到平陵发现时,李胥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对自己用刀子了。
横七竖八的口子在李胥那嫩白的手腕上格外明显,只是刀子不利,流血流不流多久,伤口就愈合了,只留下十分难看的疤。
“你这是要做什么?想叫我愧疚?”王馥是厌烦极了李胥,瞧着她的伤口,也没有半点软和。
李胥环视周围这一圈的人,没能从他们眼中看到一星半点的同情,心中这想要冒出来的希冀变直直地坠了下去。
她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与王诩有关事出来,一开口,却发现这群人同样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我来说点你不知道的吧。”沈娇娘抱臂垂眸看着她,伸着脚将地上的匕首给踢开了,随后继续说道:“王诩给王馥下了毒。”
短短几个字叫李胥瞪大了眼睛,她连忙转向王馥,红着眼睛说道:“我……我就算不爱你……也没想过要害你。”
一句不爱,就已经足够让王馥心中冰冷一片了。
往日的恩爱历历在目,前些日子里她所表现出来的不离不弃更是成了一个笑话。
王馥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极差。
平陵连忙过去搀扶住他,蹙眉说道:“这些事你不是早就应该想清楚了的,怎么到了这时候,还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听到平陵这么说,王馥苦笑了一下。早早地想清楚了又能如何?感情这种事岂是想清楚了就能轻易走出来的。
“不光是下毒,你的孩子的死,只怕都和王栩脱不开干系。”沈娇娘的话毫不客气,“而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忍心舍弃夫君和孩子,去助纣为虐?”
为了什么?
李胥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她脸上挂笑,眼中带泪地看着王馥,缓缓说道:“我当然是为了复仇,你也好,皇帝也罢,都是一群目中无人的家伙。”
如果不是李绩,她何至于走到今时今日?
如果不是沈娇娘,她更不会因为担心沈娇娘的针对而不得不投向与李绩队里的阵营去。
如果不是王馥,她母妃也不至于死得那般凄惨。
沈娇娘见她这怨天尤人的神情,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头,说:“你永远只在想别人的过错,即使我们的确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个果是因为先前你自己种下的因。”
李胥捂着耳朵,抗拒地摇着头,口中喊着我不听。
姜越之也听得有些烦了,干脆躲开,拉着平陵到一旁去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你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带着你,不过是觉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想着拿你当什么人质。”沈娇娘说完,将伤药和帕子一同放在李胥的怀里,“你若是安分守己,待回到长安,你起码能有一处容身之所。”
作为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公主,李胥的死活自然也就不在众人的关心范围内,留她和杀她没有区别的时候,大多数都回选择少沾杀戮。
想来,这也是王诩没有派人杀她的另一原因了。
李胥虽然不笨,但往往在关键时刻找不准自己该站的位置,这也就使得她总是选择错阵营,落得一个不尴不尬的下场。
“你在可怜我?”李胥兀的收紧了手掌,瞪着沈娇娘问道。
沈娇娘倒不是生气,只是略有些哭笑不得地垂眸看着她,反问道:“你做这一出,要的不就是同情?眼下倒是矫情上了。”
其实沈娇娘如何不知道李胥要的是王馥的同情,但既然王馥已经不愿意再和她有什么牵扯,作为弱势者,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马车很快就继续出发了。
离沧州越近,沿途的村落也就越荒凉。
王诩的大军驻扎在沧州,对沧州以及沧州附近的城镇实际上拥有掌控权。这些城镇不得不为王诩的军队提供各种输送,有的甚至是在拿命供养他们。
如此情况,沧州府衙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如果不是沧州府衙的人叛变了,那么久是沧州府衙的人被杀光了。
夜色降临,沈娇娘一行人摸黑从沧州西城门潜入城内,在不惊动沧州守备的同时,与沧州城里那些有志之士取得了联络。
能有得一处容身之所,王诩和李胥的落脚处久有了着落。其后,沈娇娘、姜越之、平陵、林康然四人分头行动,趁着夜晚防守松懈,直接摸去了驻扎在沧州城四周的四处军营。
沈娇娘虽然不是三人中身手最好的,但却是三人中身形最为瘦小,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所以,她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轻而易举地潜入了东部营地。
来来往往的士兵在空地上打折瞌睡,也有醒着的,但却无精打采的,并没有什么去巡逻的意思。
一支军队如果长时间闲赋,那是会生锈的。
这个道理虽然沈娇娘不知道王诩清不清楚,但显然这个苏纪云是不太清楚的。
“我说,咱们出去找点乐子?”
正当沈娇娘要继续往营地深处摸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的说话声。
沈娇娘扒拉开草垛子,从缝里看去,就看到两个提着酒壶的士兵摇摇晃晃地朝沈娇娘这边走来。
“找什么乐子?不要命了?柳统帅说过了,咱们在营地里怎么闹都可以,要是出去了,被指挥使知道了,不光是你我要完蛋,柳统帅也没好果子吃。”提议的那人身边的醉鬼虽然面色潮红,但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我可听说了,西部那点家伙,没少去丽香园玩,他们去得,我们怎么就去不得?我也想看芍药唱戏。”那人犹在犟嘴,脸上因为提及芍药而带上来些许浮想联翩的笑容。
醉鬼呸了一声,也有些不忿,嘟囔道:“人家的统帅厉害,每次出去都能缴获不少东西回来,深得指挥使的欢心嘛。咱们算什么?这东城区都是穷人破落户,城外也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咱们交不上东西,自然也就处处受气。”
果然
沈娇娘脸色沉了下去。
苏纪云指挥的这支军队平时就为祸乡里,没少干缺德事。
那两个醉醺醺的人一说到西部营地的那群人,便有说不完的抱怨话,勾肩搭背地越走越远,不带停的。
沈娇娘没有跟上去,而是逆着他们,继续往营地深处摸。
所谓的柳统帅,名叫柳恒,沧州人士,自小学贯古今,十分聪颖,却因为性格古怪,而屡屡在学堂受挫,最后在同窗和老师的排挤之下名落孙山,在沧州一直郁郁不得志。
他能到王诩手下做事倒是在沈娇娘的意料之中,毕竟柳恒仇视的不仅仅是害他落榜的那些个同窗和老师,更有皇帝。
据说,柳恒在当上王诩大军的统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还留在沧州的那些个昔日同窗给吊死了,而他的那几位教授他学识的老师则是被他砍了头,悬在学堂门口数日。
如此暴戾之人,偏偏是个善于统帅大军的人。
沈娇娘潜伏在柳恒的营帐外,她虽然听着里头没有动静,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在外面猫着,并没有轻举妄动。
半晌之后,一个个头矮小的士兵推着一个木桶小车过来。他站在营帐口,禀报道:“统帅,酒到了,可需要现在去温?”
而那听着动静气息全无的营帐里却是响起了脚步声,其后那人几步走到营帐口,撩开门帘,问道:“今日夜里职守的人可有安排好?”
“已经安排好了。”那小个子士兵连忙回答道。
顺着月光,沈娇娘看到了柳恒的侧脸。
刀砍斧削般的侧脸,配着相当阴翳的眸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指挥使说了,近几日要严防死守。”柳恒一手接过那小个子士兵手里的木桶小推车,一边叮嘱道:“在这紧要关头要是出了事,你这脑袋也别要了。”
说完,柳恒就转身进去了。
小个子士兵悻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连忙往来处跑了。
沈娇娘是等到营帐里倒酒的声音逐渐微弱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营帐里头。
和外面四处都点着灯的情形不同的是,柳恒着营帐里只有一盏用琉璃罩子盖着的油灯,不亮,有些昏暗。
昏暗之中,柳恒斜靠在软塌之上,面色潮红,显然已经是喝上了头。
“我猜到有人来,只是没想到会是你。”柳恒在沈娇娘进营帐的那一刻就开腔了。
在制定潜入计划之前,沈娇娘他们就已经就四处军营的统帅做过分析了,其中柳恒属于手上功夫最弱的,所以才会被分配给沈娇娘。
然而不管是刚才沈娇娘初到营帐旁,半点动静都嗅不到,还是眼下她分明已经敛息潜行,却在潜入的那一瞬间就被发现,都足以说明柳恒并不像情报中说的那样不善武功。
“你认识我?”沈娇娘缓缓直起身子,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按在了后腰的短匕首上。
柳恒懒懒散散地看了沈娇娘一眼,勾唇道:“被奉为女学魁首的沈祭酒,谁人不识?”
然而,他就好像没有意识到沈娇娘进来是要他的命的一样,仍旧倒酒喝酒,好不快哉。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肯定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沈娇娘锵的一声拔出短匕首,抬腕朝向柳恒。
“知道。”柳恒饮尽杯中酒,随后偏头看着沈娇娘,问道:“但我有一事不明。”
虽然沈娇娘并不打算回答他任何问题,但她还没开口,柳恒就自顾自地继续问了下去:“沈家明明是被皇帝给毁了,你怎的还能忠心于皇帝?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你报复计划的一部分。”
好像所有人都喜欢问她这个话题。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去报复皇帝,而不是当皇帝的鹰犬。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认了。”柳恒在说完以后,搁了杯子起身。
重生而来的男主妄想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