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人头攒动的街道,白鹏飞发现虽然北方已经民不聊生,江南的临安城里生活却还比较正常。
街上形容大多数还是宋代的汉人打扮,但不时也会看见一些奇异打扮的色目人,从白罗汉的记忆中他知道,色目是“诸色名目”的意思,指申朝境内除原金国和南宋国土之外,西域一众国家的人,并非说他们的眼睛有什么特别的颜色。色目人中包括许多吐蕃西域等地的黄种人,但他们打扮和汉人明显不同。
另外还有一些留着大胡子,剃光头,两根小辫子盘在脑袋上的萧慎人。这些萧慎人地位明显在此时最高,神态倨傲,往往指挥着许多奴仆。
白鹏飞不小心和一个萧慎人大胖子擦身而过,那人轻蔑的撇了一眼,并且听到一声冷哼,那人的奴仆连忙过来把他和乔少山赶远些。
白鹏飞自然觉得耻辱,但一时间他也只能忍下。
申朝实行四等人制,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实际上给予萧慎人,色目人,辽金西夏地区的北方人,以及南方汉人以不同的社会待遇。
白鹏飞现在就是个汉人乞丐,人家当街把他打死都没人追究。
白鹏飞和乔少山走入几处店家询问砖街巷的位置,但人家一看到两人破烂的打扮就挥手驱赶。问了半天他们才在一个推水车的好心老人处得知了砖街巷的地点。
乔少山拔腿就要去,白鹏飞却拉住了他。
“我们先去弄点钱再上门。”白鹏飞说着,在衣服里摸了半天,找到了一枚玉佩。
乔少山见了道:“这是班主留给我们的玉佩,不是说好拿来抬身价吗?如何又当了?”
白鹏飞撇撇嘴。
当时戏班无法运营,只能散伙,班主已经付不起他们的包银,只得拿出衣服和戏箱中的行头分给众人抵偿。
这块玉佩就是班主帽子上的帽饰,给他们两个做了临别的盘缠,而没有玉佩的帽子则被戏班的琴师拿去了。
之前白罗汉和乔少山商量把这块玉佩当做他们受之前班主重视的证明,到了南方好跟当地戏班开价,所以一直不愿意卖。
这也不是两人虚荣,而是戏子必须要有些好东西来装点门面,对于艺人来说,某种程度上场面就是身价,身价就是收入。
不过白鹏飞却明白抬身价也要有个范围,抬得太高,人家就不愿意请了。
后世老生泰斗孙菊仙面对高价包银有句名言“我孙某没有多大能耐,恐卖不出这些个钱,别让你们赔喽。”
凭此时白罗汉和乔少山的名气也就能找个戏班跑龙套打杂,带着这个玉佩只会让班主觉得请他们要不少包银,把人吓跑。
如果白鹏飞早穿一点早就把玉佩卖了,换点衣服粮食,他的本尊也不至于冻死在临安城下。
白鹏飞说清当掉玉佩的原由,乔少山想了半天,终于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对,那我们去找家当铺吧。”
白鹏飞看看自己一副乞丐模样,这样去当玉佩大概会被当成贼抓起来,于是对乔少山道:“咱们先换身衣服。”
他带乔少山进了一家沽衣铺,将身上衣服全部脱下,虽然他们外面的衣服破烂,但因为冬天穿的厚,里面的衣服倒有几片好布料,甚至乔少山还穿了一件戏服的坎肩在里头,那也是戏班散伙分包袱时分来的。
在沽衣铺一番讨价还价,两人的所有衣服换来了两件内穿的凉衣,还有三十枚铜钱。
白鹏飞和乔少山穿着凉衣光着脚,一出门,冻得直打哆嗦,连忙一路飞奔,跑进路边一家澡堂子。
澡堂子可不是近代产物,早在北宋就全国风靡了,连辽国也开有澡堂。
两人冲进澡堂,花了二十文钱,先在热水里泡暖了身子,又好好搓了一回泥,买来澡豆洗干净头发,还各自请了小二帮忙打辫。
一番梳洗后白鹏飞再看两人,见乔少山虽然削瘦,但还真有副花脸的好架子,五官突出,肩宽背阔,还挺威武。
而他对自己的长相就更满意了。
他之前没注意到自己的模样,一番洗漱后才发现自己现在妥妥的一米八往上,身材修长健美,一张脸更是帅的有些过分,就他拢头发的这一会儿,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上辈子白鹏飞虽然姓白却是个小黑胖子,身高一米六出头,根本没享受过帅哥的待遇,如今往镜前一站,自己都看得呆了一下。
两人整理好外貌,白鹏飞向乔少山交待了一下细节,乔少山满口答应不会出错,两人才一同出门,向最近的一家当铺走去。
当铺朝奉站在柜台里,见两个人大冷天中穿着一身里衣匆匆进店,一愣,便听那个模样周正的小郎君对身后的人抱怨道:“你叫的什么小娘子,原来是个贼,两杯酒喝完,把我们衣服都偷去了!”
那个瘦郎君委屈道:“还不是你非要摸人家,搂着吃酒?照我的意思,不喝那酒,早没有这桩祸事。”
白鹏飞生气道:“还说我哩,要不是我醉里扯着一块帽饰,这会儿我们连回去的车钱都没了!”
说着他啪一下把玉佩拍在柜台上,一回头,好像是刚看到朝奉的模样,急忙说道:“这玉佩能值多少钱?”
朝奉听得好笑,拿起玉佩一看,“死当一两三钱。”
他话刚说完,乔少山突然胡乱挥手,大叫道:“这厮放屁,拿我们当土包子了。玉佩拿来,我们别家当去。”
朝奉一惊,下意识护住玉佩。
白鹏飞没想到乔少山这小子戏还真不错,连忙也做吵架的模样对乔少山道:“你凶个甚,谁劳烦到处跑来?”
然后他又转头对朝奉道:“你说的忒也低了,诚心收时你给个实价,我们当了就是。”
朝奉见对方显然是知道玉佩价格的,只得道:“至多二两,再多我们便不要了。”
乔少山还做要抢玉佩的模样,白鹏飞看着朝奉脸色,见他似乎确实不怎么在意了,才道:“便依你二两。”
那朝奉应了一声,便进去开当票,讲明是死当不能赎出后,将两张一两的纸钞和当票都交在白鹏飞手中。
申朝是一个大额交易全用纸钞的年代,只有小额交易才用铜钱。
白鹏飞手中的纸钞上写着“一两”,每张可以兑十张一百文的小钞。当然,这东西贬值飞快,真的拿去兑换铜钱,一两纸钞能换到500文铜钱就不错了。
两人拿着二两钞票回到沽衣铺先买了身保暖衣服,然后又找了一家饭馆吃饱喝足。
之后两人到市集上称了一条猪腿,用麻绳捆好,这才一同去往砖街巷。
砖街巷在西湖东岸不远,顾名思义,一条小巷都是青砖铺地,但因为日久,巷子中的青砖多有破损,一路坑坑洼洼,还有些地方一踩下去便溅起一脚泥水,小巷两旁的明渠也有些污物淤积,似乎是长期无人清理。
白鹏飞心中估计着师叔的家庭状况,他见砖街巷的邻舍多半是些小商贩和手艺人,师叔一家住在这里,也就勉强算是临安城里中产的水平。
他们一路走到砖街巷左首第二家,见那是个独门独户的二层小屋。
乔少山上去敲了几下门,屋内响起一阵下楼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便见到一个三十多岁,容貌略显刻薄的妇女看着他们。
乔少山问:“这可是庄有顺的家么?”
见那妇人点头,白鹏飞连忙一揖到地,举起礼物道:“我们是高艺德的徒弟呀,师叔在家么?”
那妇人见到一条好肥的猪腿,脸色瞬间开朗起来,问道:“你们是高师兄的徒弟?”
白鹏飞笑道:“是呀是呀,我们是河北老家来的,我叫白鹏飞,他叫乔少山。我们南下临安,特意来找寻师叔。你可是庄师叔家的婶婶?一向听闻婶婶模样周正,持家有方,果然名不虚传。”
那妇人听了不由开心,笑道:“五郎去戏班里做事,要晚些才回。”
白鹏飞又问道:“婶娘如何称呼?”
“我娘家姓王。”庄王氏回答道。
白鹏飞连忙说:“没事,我们进去等等便是。”
一边说,一边顺势便和乔少山挤进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