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着烟斗的杨老九爬坡来，看见闭着眼睛张开双臂的周沫，问道：“小沫啊，你这是干嘛呢？”

周沫睁开眼，道：“外公，舅舅，你们回来了啊！我在呼吸新鲜空气。

这里的空气真好闻。

我从前听人说有城里人在网购买农村的空气，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城市里的空气相对来说，是比较浑浊的。

城里交通方便，过往车辆就多，每天排出来的汽车尾气就能把空气污染浓度升一个度。

还有工厂排出来的各种烟尘和颗粒物，以及下水道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

跟农村的空气真的是没法儿比的。

杨家湾人烟稀少，附近不是稻田就是延绵起伏的山林，空气清新而且含氧量高，光站在这里做几个深呼吸，周沫都能感觉到肺腑通畅。

杨老九笑呵呵地道：“真的吗？空气还能卖钱？外公还是头一次听说。那你多吸点，自家外公门前的，没人会问你给钱。”

杨老九一边说一边跨进门槛，进自己房间找承包果园时签的合同了。

杨小满在周沫旁边蹲下，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这山里的空气真的能卖钱，多好！”

他被钱为难住了。

杨小满从十八岁高考落榜后便去了常山市打工，在工厂里一干便是五年。

整整五年，共一千八百二十七天，在流水线重复相同的动作……

工友们时常半开玩笑半辛酸地说：“追魂夺命流水线，暗无天日鬼车间，生死轮回两班倒，废寝忘食中无言，加班加点不加薪……”

可即使是这样，五年下来，除去日常花销，他也只存下了不到七万块钱。这还是在他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存下来的数字。

七万块在杨家湾人的眼里是真不少，够他娶个媳妇了。

按当时的行情，娶个媳妇给彩礼大概三万块。办酒席、打三金、包红包、买喜糖……零零总总下来，四万块也够用了。遇那会算计的，说不定还能剩个七八千。

可杨小满觉得不够。

光把人家姑娘娶进来的确是够了。可娶进来之后，你总得养得起人家吧！

而且结婚了就该要孩子了，养孩子也要花很多钱的。

他想着，他才二十三岁，还年轻，等过两年再娶媳妇也不迟。

这两年他再争取多加一些班，多存一点儿钱。

可计划赶不变化。

那年冬天特别冷，他爸因此得了急性心肌梗塞，倒在地里就没再起来。他妈不久后也跟着去了……

痛失双亲的他在大伯和大伯娘的帮助下给父母办完了丧事，消沉了很长一段日子。

他辞去了工厂里的工作，回到了村里，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

某一天，他大伯杨老九冲进了他家，将一脸胡子的他拽出了家门，塞给他两筐地里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让他出去走走，帮忙把菜挑去清江县里卖。

他大伯的话他不敢不听，便挑着两筐菜去了清江县农贸市场。

这次卖菜，让他发现了商机。

城里人吃腻了市场菜摊的大棚蔬菜，非说那全是肥料和激素催出来的，吃起来味道不对。

他们就爱买农村人自家种的，最好是带虫眼的。

同样是一斤白菜，同样是两块一斤，市场菜摊的没人买，而他筐里的那些，五分钟不到就空了一半。

他马就涨了价并吆喝起来：“自家地里种的健康白菜，两块五一斤！”

两块五一斤大家还抢，那就三块！

太好卖了！

回村后他找大伯商量了一下，觉得收菜到县里卖应该能挣到不少钱。

村里那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种了菜一般都是自己吃，吃不完的就拿去喂家禽家畜，很少会挑去清江县卖的。

因为去清江县路，共有两两下四个大陡坡，其它小坡无数。

挑着担走路去是非常累人的，而坐车的话，除非付给司机师傅超高的车费，否则人家也不愿意冒险开“过山车”。

划不来啊！靠腿累，坐车又贵……

附近这么多村子，货源是很充足的。

杨小满说干就干，立即去学了开三轮摩托车，并办了个驾驶证。

证件一到手，他就去买了一辆全新的三轮摩托车。

焊好了车棚后，他驾着空车在杨家湾与清江县之间跑来跑去，直到他遇那几个陡坡不心慌为止。

接下来，他就到各个村子收菜了。

一开始光收菜，后来生意做熟了，便开始收鸡鸭等活禽了。

两年下来，他在农贸市场有了固定的摊位，他的存款也多出了五六万块。

自己干比打工自由多了。别的不说，就大伯娘生病的时候，他想要去陪护，就不用再跟谁请假、等谁批准了。

收益越来越多，他的心也越来越大，他不想在那个固定的小摊位干了。

摊位太小，停个三轮车都不太方便。而且他的摊位是在农贸市场外围，没有遮风挡雨的顶棚，一到下雨天，顾客就会减少很多。

最近他看了农贸市场入口处的一个店面，想把它租下来。

可店面的主人只卖不租，要价二十万。

说句真心话，这个价真不贵，可他出不起。

他自己的存款加父母留给他的钱，总共也就十六万左右。

他想找个合伙人，他大伯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大伯拒绝了。

不是不看好他买店面，而是让他先考虑娶媳妇的事。

他觉得自己今年才二十六岁，先把店面搞起来了，再娶媳妇也不迟。

可是大伯却说，农村的小伙子，二十六岁没娶媳妇，以后就只能打光棍了！

……

杨小满蹲在地，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到底是先成家好，还是先立业好啊？”

要是他有足够的钱同时成家与立业就好了……

周沫也蹲了下来，问道：“舅舅你怎么了？”

杨小满就把事情告诉周沫了。

周沫听完思考了一下，问道：“舅舅卖菜一天大概能挣多少钱？”

说起收入，杨小满脸色变好看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道：“去掉本钱，一天至少一百二，生意好的时候，二百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