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顿时卡了壳，他在心里疯狂吐槽，没有陛下您这么护短的啊！

然而嘴巴上却只能打哈哈：“哪里哪里……臣弟自是不敢……”

惠帝这回接话接的就利落多了：“那你还想朕如何？先不说公主此举对不对，皇后仙逝，虽然朕还没发讣告，但你们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准备起来了？”

“还有心思来朕面前讨公道？”

“是皇后的身后事重要，还是你家王妃那点儿伤情重要，啊？？？”

“别跟朕说什么无辜含冤，你家王妃要是真的清清白白，公主又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去？朕现在只是没功夫管这事罢了，等忙完了皇后丧事，朕再仔细审一审，看看你们家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清白！”

惠帝说着说着，脸色就已经铁青了，音量不高，却透着迫人的威严。

淮南王心头一跳，正要辩解，就见惠帝突然朝他弯下腰来，低声说：“承恩侯府送催生礼进宫那日，你家王妃为什么会跟着进宫……朕，一清二楚。”

淮南王脑中的神经“啪”的一下断了。

而惠帝说完这句话，已经直起了腰来，说：“既然你要个交代，朕不妨先给你个交代——传朕旨意，皇后大丧，公主伤痛欲绝失了神智，误伤淮南王妃，令其禁足云熙台，为皇后抄写经书一百卷，期间不得外出！”

完了惠帝才对淮南王补充道：“至于皇后动产一事，待丧事完毕，你们想想该怎么给朕一个交代吧！”

淮南王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

打发掉淮南王，陛下抱着小公主，牵着大公主进了风华殿。

自知闯了祸的大公主心虚的很，被牵着走也乖乖的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她父皇，只小心翼翼的盯着脚下。

身后的门被关上，殿内的侍从全都被清了出去，公主心中一抖，知道教训的时刻来了，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皮。

然而下一刻，她只听到“噗”的一声，紧随而至的是她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公主大惊，抬头一看，她父皇居然呕了一大口血，星星点点的血迹撒在她妹妹的脸上……

她父皇的脸色，苍白如纸，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然而这一刻，公主一动不敢动。

眼前的画面，莫名就和上辈子重合了……

上辈子她堂兄李朝阳被沈肃陷害逼宫谋反，她父皇和母后丧身于乱箭之中，她清楚的记得，她父皇临死前便是这样一副苍白与血色交织的情景。

“哇哇哇……”

小公主凄惨的哭声惊醒了大公主，她看着眼前的父皇，泪水潸然而下——重生之初，她发誓要保护父皇母后，可母后在她的怂恿之下死于生产，而不过半日，连她父皇也要撒手离开吗？

公主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叫太医，就这么傻愣愣的盯着她父皇，脸上唇上的血色都尽数褪去。

惠帝吐完了血又缓了一阵，才稳住了身体。

他一眼先看见了他家小姑娘脸上的血迹，顿时哭笑不得，正要说话时抬起头又看见他家大姑娘惨白的脸色和惶恐的眼神，一时间也顾不得难受了。

“乖乖，父皇没事的，别怕啊！”

公主扁着嘴强忍着眼泪说：“真的吗？您不会也像母后一样……突然就丢下我们吗？父皇您保证吗？”

惠帝心中酸涩不已。

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撒手人寰，还留下这么个嗷嗷待哺的小东西，以及一团乱麻似的疑云，搞得他们剩下的几口人都不知道是该先悲伤还是先振作……

不过，眼下看着他姑娘惶恐不安的眼睛，惠帝觉得，现实并没有给他悲伤的时间。

认清楚现实后，惠帝强打起精神来，说：“父皇保证，一定没事的！刚才不过是心气郁结，其实能吐出血来反而是好的。只是乖乖，这些日子父皇要操持你母后的丧礼，你就乖乖的呆在云熙台，给你母后抄些经书，等下葬的时候一起放到她身边，顺便再提父皇照顾好你妹妹，行吗？”

作为习武之人，公主自然是知道，郁结于胸的郁气能排出来是最好的，她刚才只是一时慌了神。

如今冷静下来，自然明白什么事是她应该做的。

于是公主郑重的点头，保证道：“父皇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

公主带着小公主回了云熙台，毕竟含芳殿要收拾一番，皇后的遗体也要在那里装殓，两位公主留在那里都不合适。

随行的还有皇后早先就准备好了的乳母和侍女，因为人数比较多，云熙台骤然变得拥挤起来。

陆星晚建议道：“后面不是还有朝露殿和月华殿空着么？要不让人收拾一个出来给小公主住下？”

公主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妹妹这么小，哪里能自己住，就放在我房里吧，乳母记得按时来喂就行！”

陆星晚便转头出去安排了。

这个时候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哪怕云熙台里灯火通明，公主仍然觉得头顶上压着厚重而沉闷的黑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也没心思用晚膳，亲眼盯着乳母给小公主清洗干净又喂了奶，把睡着的小公主放到床上后，她也躺了下来。

夜深人静。

公主却始终睡不着。

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道重活一世，她就是为了再次经历父皇和母后的离世吗？

以及，她这么畏首畏尾的不敢动沈肃，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如今的沈肃羽翼应该尚未丰满吧……如果她找个机会，合情合理的将其弄死，是不是一切就能得到改变了？

可她毕竟是公主，鲜少有机会与外臣接触，该怎么样才能不引人注意的弄死沈肃呢？

公主纠结万分，她甚至后悔自己重生之初为什么要固执的去改变上辈子的轨迹，顺着上辈子的轨迹嫁给沈肃不好吗？

那样一来，她是不是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监视沈肃，或者弄死他了呢？

毕竟上辈子她嫁给沈肃之后，她母后虽然仙逝却也没有这么早……她完全可以在李朝阳逼宫谋反之前就搞死沈肃的啊！

念头一起，公主再也忍不住，披着衣裳就坐了起来。

深秋的夜里寒风习习，公主推开窗户，略想了想就直接纵身一掠蹿上了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月华洒满她身上，像是批了一袭轻纱。

公主安静的坐在房顶，俯视着灯火阑珊的京城，心中的荒凉比这月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