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仍旧穿着优雅的旗袍,以一贯媚而不俗姿态走到狼老大身边,对他莞尔一笑,然后坐下。
三人这么对立着,就仿佛一对家长在训斥做错了事的孩子。
花事了对着苏仪,轻声开口:“苏仪,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这么恨我?”
苏仪知道自己的天已经彻底塌了,也没什么好演戏的了……突然笑了起来,有些癫狂,“呵呵,花事了,我终究还是玩不过你……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我筹谋了两年,我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怎么都比不过你!”
“我就是恨你!恨你为什么一点都没变老!恨你明明一无是处,只不过是个会操控男人的狐狸精!”
花事了一点都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苏仪,了然道:“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是吗?”
苏仪顿时仿佛被定住了般……
狼老大侧对着两人,仿佛不关心这边一样,只专注地抽着自己的烟。
“我记得刚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八九岁,那时你瘦得都不成人样了。瑟缩在一个角落里,被几个大男孩踢打……那时我跟老狼开车路过,我瞥见你的眼神,是那么坚韧,完全不像一个被欺负的可怜虫会有的眼神。”
花事了很自然地拿过狼老大手里的烟,自己抽了起来,继续道:“我瞬间被那个眼神吸引了,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会大有可为。于是,我让老狼去救你。”
苏仪也回想起了那段经历,应该说,那段经历她从不曾有一刻忘记——
那时她正忍受着被打的疼痛,很疼很难受,但早已习惯多次了。她心里倒计时着大概还有多久这群混混就会打腻了,然后走开……可就在这时,疼痛突然戛然而止了。
只听见一个巨大的刺耳声,感到一阵强风吹过——就在她的刘海被吹起、她略懵地抬头时,就看见一辆略破旧的卡车停在她面前,车上正对着一个叼着烟的男人。
混混们早已被这辆直冲的车吓跑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男子当时的样子——对着她笑,有点霸气,又有点憨。
然后是一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仪。”
十三年后,今天,满身是伤的苏仪坐在轮椅上,眼睛已经哭红了。
她对面的男人,那个记忆中的男人,已经老了些许。但对面的这个女人,似乎还跟十三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
随后,苏仪被狼老大的手下带出去了。
花事了抽完烟,静静地靠在狼老大怀里,无喜无悲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老规矩,祸患不能留。”
“……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对她有什么感情?”
“我以为,你一直是把她当女儿的。毕竟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
狼老大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花事了的话,只道:“好了,我们还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
“算我求个情,留她一命,找个地方圈养着也好。”花事了的语气很坚决。
“……随你。”狼老大摔门而出。
房里就剩下花事了一人了,周遭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两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
转到魏可期这边,七天前,她跟花事了商量出了这个计谋。关在花事了房里烧死的人是苏仪的一个手下,帮抬尸体的人是向怀特借调的,所以一切演绎得可以说毫无破绽。虽然她们没有跟怀特说明这个计划,但以怀特的头脑,想必也猜出了七八,算是默许她们闹了。
六天前,她在苏仪的许可下,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这个鬼地方,然后去约定的酒店房间找花事了——这也是事先决策好的。此计不仅为揪出苏仪最后的心腹,还能让花事了借机暂时离开是非之地,等到狼老大的援助来了,再回去比较保险。
魏可期告诉花事了,那毒药是假的。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成了朋友,也算出生入死了。
花事了道:“演技不错啊妹妹!”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演戏了,所以我没演,那些都是真话,不是吗?”
“那倒是……说真的,那你为什么没有站她那边呢?”
“因为你说,能给我和家人一方庇佑时,我就心动了。”
“我说到做到!如何,要来我这儿吗?”
“……我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等真有需要时,我会来找你的。”魏可期有些落寞道,“这世道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天真地觉得,自己只要躲着,就能相安无事一辈子……”
“你已经很幸运了,至少相安无事了20多年。你想象不到底泽特的生活……我们那的人,尤其是我们这种平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一天是能安心的。”
“……底泽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跟你们希维尔比起来,大概就是地狱的样子吧。”
“但你看起来,挺像个名媛,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富养的小姐。”
“呵,活在地狱的人,就不能有点追求了吗?只要想,有什么做不到的。”
魏可期突然开始仔细打量起花事了,道:“我一直在猜,你的年龄。”
“啧,你不知道问女人的年龄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切,我也是女人,我怎么不介意别人问年龄?”
“等你过了三十了,就会介意了。”
“三……三十?”魏可期惊到了,这意思是,眼前这个大美女,居然不止三十了?
“而且,”花事了满眼深意地扫了魏可期一圈,“你才不是女人,你就是个小女孩……还没谈过恋爱吧?”
魏可期顿时有点尴尬了,“……很重要么?”
“等你尝过了那个滋味,就知道它重不重要了。”
魏可期突然燃起了八卦之心,道:“那你呢?你要是这把年纪了,不早该结婚了?”
“什——么——叫——这把年纪?!”花事了突然气压低得吓人。
“不不……我是说,适婚年龄,咳。”
“你在底泽特谈婚姻,那就是个笑话了……我们那连法律都没有,何来婚姻一说?”
“那……女人岂不是一点保障都没有?”魏可期突然就想到了妈妈,想到了这个有婚姻也没有保障的可怜女人……呵,女人的弱势,真是可怜又可恨。
花事了突然一本正经地看向魏可期,“你这想法可危险了。你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女人非要依附男人才有保障?妹妹……记住,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才能,一定不能让自己贬值,保障只有自己能给!没有男人会无条件地爱你护你——所谓感情,都是价值吸引罢了。”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魏可期自嘲地喃喃道。
她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生父,抛弃了天天穿着围裙洗衣做饭的糟糠之妻,跟自己年轻活泼的女学生跑了……这是她最不愿回想、但又怎样都甩不掉记忆。
看着妈妈那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满嘴怨言,魏可期只想对她吼“你为什么就是不懂,你为他做再多有什么用?你把自己糟践成这样!你觉得他该因为感恩你而爱你吗?别傻了,男人只会爱漂亮可爱讨人喜欢的女人,你这样只会让他嫌弃!”
可她又怎么忍心吼得出来……只能抱着妈妈,跟她一起哭。
那年,魏可期也才13岁。但当她见过那个年轻靓丽的小三,看到自己的父亲抱着另一个孩子,三人幸福地走在街上有说有笑……她就明白了,书里那些纯真美好的故事都是假的,假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