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近乎夜幕一般的黑。
黑云笼罩整座城池,宏伟的神树广场空无一人,神树矗立在广场中央,遮天蔽日的树冠如巨大的羽翼撑开,绿色光滑的树叶饱满厚实,此刻泛着蛇鳞般,森然诡谲的粼粼黑光。
四个人立在封锁圈外,一片尤为浓重阴沉的黑雾压在神树的树冠之上,其间缕缕黑气扭曲缠绕,不断散开又拢起,宛若一张张狰狞鬼祟的面庞,对着他们露出阴冷的笑。
温欣望着神树,低声自言自语。
“没有恶灵,没有厉鬼。”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邪恶之力,疯狂鼓噪着,蠢蠢欲动。
那究竟是什么?
“你们看。”塞文柯下巴一抬。
神树的树干上,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渍。
黑暗无边的广场,那些水渍折射出的光亮,犹如清澈的结晶体,熠熠生辉。
絮絮低吟,带起阴风阵阵。
仿佛无数看不见的人,从广场的各个角落向这边靠拢,蜂躁般的说话声,嗡嗡回荡在大脑深处。
四个人下意识看向周围。
空荡荡的昏暗街道,建筑体上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仿佛一只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们。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变得如影随形,时而飞快掠过耳畔,时而由远及近,尖叫着猛烈撞向耳膜。
里面似乎有游人兴奋的交谈,有商贩积极热情的推销,也有站岗的士兵窃窃私语。
纷纷扰扰,杂乱不堪。
太阳穴的位置一阵阵抽疼,四个人根本分不清那些声音,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吴静两只手按着额角,“我感觉从刚才,我们说好像真的能听到什么声音之后,这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
头疼欲裂,她现在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的头埋进去。
她其实说得有道理。
因为一旦能听到奇怪的声音这个设定在大脑中成型,人的潜意识就会不断提醒自己这点,从而制造出更多幻觉。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一样的自我暗示。
可是温欣并不觉得他们的神经有那么脆弱。
池临皱着眉头,被那些声音扰得苦不堪言,他看着神树,心底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字斟句酌,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说,“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们为了赶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过,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导致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变得神经兮兮的。
“赶紧走,这里阴气实在是太重了。”
吴静揉着发闷的胸口。
他们进入到一条幽暗的小巷,沿着悠长狭窄的街道往偏远地段走。
小巷两边有不少餐馆,一人半高的小门半敞着,黑黢黢勾出几张桌椅的轮廓。
远离神树广场,几人终于感觉舒服了些,东张西望的,还在想着能不能找到人。
池临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身边,塞文柯警惕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眼前的小巷无限狭长,黑暗从身后一点点笼罩过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吴静双手揣兜,把自己绷成一条细细长长的杆子,走路尽量走直线,像是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走着走着,温欣回头,看向神树广场的方向。
大片的黑雾仿佛一只巨型章鱼匍匐在神树之上,黑冷的触角延伸到广场各个角落,还在不断往外蔓延,急待吞噬整座城市。
指尖摩挲着手链,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偏头看过去,塞文柯探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撞进她的视线。
他眯了眯眼睛。
温欣这个眼神,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简直和她在电影束灵里,拿到支线任务,半夜出门巡楼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个人对视几秒。
温欣挑了挑眉。
哟,傻狍子眼睛还挺毒。
她大概想不到,自己每次拿到支线剧本,出门作死前,眼睛里那股兴奋又紧张的得意劲儿,隔着层建模,粉丝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塞文柯冷哼一声,心想很难猜吗?
见他张嘴想说什么,温欣抬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轻轻一按,朝他眨了眨眼睛。
最好还是别让吴静知道。
没想到在赛威多亚,还能找到这样老破小的旅店。
池临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这里应该没什么人住了。”
挤进狭窄的门缝,一楼摆了张瘸了腿的桌子,桌子上散乱着几本书和账本,笔就搁在摊开的账本上,温欣扫一眼,推测老板可能是靠吸收日月天地之精华生存的。
随着远离神树广场,那些蜂躁般,无处不在的絮语声也逐渐减少。
一想到赛威多亚全城的百姓可能仍旧在街上游荡,一只只眼睛盯着他们路过,四个人就感到头皮发麻,所以刻意往偏僻的地方走,想着那里的人会少些,也能感觉自在些。
四个人踢踢踏踏上楼。
小小的旅店陈旧不堪,楼梯似乎难以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不断发出咯吱咯吱,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吴静抱着胳膊,尽量什么都不碰。
她刚才经过一楼走廊的时候,又听到一个声音从耳边掠过,苍老沙哑,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池临推开楼梯上去右边的那扇门。
门缝噗噗往下掉灰。
逼仄的楼梯口只能容纳两个人,四个人从楼梯上鱼贯而入,许久没住过人的房间散发着一股阴沉气,淡淡的霉味随之笼罩过来。
四个人都累极了,也不管脏不脏的,各自找了位置趴好。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塞文柯趴在桌子上,脸上的肉被挤到,嘴唇嘟嘟的。
池临坐到他旁边,桌子上摆了一只脏兮兮的碗,里面的污垢像是八百年没有洗过。
温欣在床上躺尸一样,“我感觉那些声音,更像是直接被传输到我们脑子里的。”
吴静刚一屁股在床上坐下,闻言刷的直起上半身,“我也这么觉得!不然我们这么老感觉是幻觉呢?”
四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沉默久了,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睡着前,温欣听到吴静趴在脚边,嘟囔着念叨了一句,“别烦我”
这一觉,四个人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温欣被一声哈气声惊醒。
月色已经漫上窗檐,小巷对面的窗户漆黑一片。
她仰面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心跳如雷,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刚才那个哈气声,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觉,总之异常真实,仿佛一只野兽蹲伏在耳边,对着她撩起了尖牙。
屋子里飘荡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塞文柯和池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阖眼前,塞文柯凭借强大的意念,在门上和墙上贴了几张辟邪驱祟符。
吴静在床脚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手臂。
恶玉质寻环钩吊在窗边,无声摆动。
四周静的可怕,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个诡异的哈气声,温欣撑着手臂坐起来,低头捏了捏眉心。
还是好困。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看天色,估计是时候去作死,不是,看清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