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寿康宫里,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正中,看年纪也不过五十来岁,却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朱见深扯了扯吓傻的江小白,示意她行礼。
‘扑通’一声,腿软的江小白立马跪在地上,紧张的喊道:“奴婢万贞儿拜见太后娘娘。”
眼前这位女人,那可是历经三朝依然屹立不倒的角色,倒真是让人钦佩。只是这些坚韧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
孙太后久久不曾说话,只是睨着眼上下打量着江小白,赫然开朗的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你可是咱们朱家的大功臣,深儿这些年多亏了有你照料。”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居功。”俗话说的好,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特别是这深宫似海深的地方,指不定那一天就嗝屁了。
据史学家记载,中国历史上一共有四百多为皇帝,而其中平均寿命都只有三十多岁,可见这皇帝虽然万人之上,却是个极其高危的职业,就像旁边的朱见深,寿命也不过才四十来岁。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无奈道:看来这知道多了也不好,容易影响心情啊。
“当初哀家见你聪明伶俐,才将此大任交于你,索性你也未辜负哀家的嘱托,让哀家还能和深儿团圆。”孙太后掩面而泣,往事犹如历历在目,这些年的忍住负重,如今总算是熬过来了。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朱见深跪在了地上,垂头自责道:“皇祖母,是孙儿没用,不能替您分担。”
“你这是做什么呢,这都是你父皇犯下的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当时不过才两岁,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身为太子,父皇的错便是孙儿的错,如何没有关系?”
孙太后欣慰的笑道:“你能有此廉孝通明,实在是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这些都是姑姑教我的,姑姑在王府里会经常给我一些为人处世之道,还有许多‘兵法智计’。”朱见深一边说,一边朝江小白的方向偷瞄了一眼。
她瞪大眼看向朱见深,无声的质问道: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了,我自己连为人处世之道都没弄明白,如何教的了你?
原本注意力一直放在朱见深身上的孙太后,也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嗤笑道:“想不到贞儿还有如此见识,不如说说看,你都教给了殿下什么?”
“我,我......”现在可不是和之前一样,可以随便搪塞朱见深几句就行了,这让她如何答得出来?
朱见深拱手道:“皇祖母,你别吓着姑姑了,她向来胆子小。不如孙儿讲给您听如何?”
孙太后大笑,宠溺道:“无妨无妨,深儿讲的哀家更是喜欢。”
“那孙儿就给皇祖母讲一个‘射雕英雄’的故事如何?”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朱见深将曾今她给他讲过的故事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由于她当时受不了朱见深没日没夜的轰炸,无奈才答应的,由于《射雕英雄传》的故事背景是在宋朝,为了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她私自将年代和许多不重要的枝节全部砍了,以至于她自己都差点被饶了进去。
没想到朱见深居然能听懂,还能把故事如此连贯的穿插起来,实在是了不起。就连她这个看过原版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若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起来,她都没发现此时已是夜幕之际。
孙太后意犹未尽的感慨道:“这郭靖真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若我大明能有如此神人,何惧也先这等蛮夷之人。”
“虽然咱们这儿没有‘郭靖’,却有‘黄蓉’啊!”朱见深咕哝玄虚的讶异道。
以江小白对他的了解,不用猜就知道他要拍马屁了,果不其然,只听见那清脆的声音又道:
“孙儿觉得皇祖母就是‘黄蓉’,她帮助夫君镇守边疆,而皇祖母辅佐父皇,你们都是十分俩不起的人呢。”
这马屁拍的简直不要太响,让孙太后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连连夸赞道:“你这小嘴真是甜,自从你父皇被也先‘请’去后,今个儿是哀家最开心的一天了。”
这是一旁的宫女小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已经快到巳时了,您应该休息了,不然明个儿又觉得困倦。”
孙太后叹息道:“自从去年入冬过后,我这身体也越来越坏,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今儿好不容易能开心一会儿,你就别拦着我了。”
“皇祖母这说的什么话,您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若您觉得开心,孙儿每日都来给您讲故事。”
“难为你又一片孝心,若是你日日都来同哀家讲故事逗趣儿,那谁去替你父皇分担国事?你要记住,你先是大明的太子殿下,然后才是哀家的孙儿。”
“孙儿定当铭记于心。”
这或许就是皇家的无可奈何,拥有荣耀的同时,却永肆意享受膝下承欢之喜。
“如今这宫里熟悉的人越来越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再过两年,哀家让你父皇替你选妃,到时候让她带着孩子一块来,那才是对哀家最大的孝顺。”
江小白听到这儿差点惊掉了下吧,这人年纪大了都喜欢热闹,当然,孙太后也不会例外,只是如今这朱见深才十一岁,就这么着急给他娶媳妇儿生孩子了?
没想到,朱见深这个当事人不但不拒绝,反而欣然问道:
“真的吗?”
孙太后也讶异他的反应,戏谑道:“深儿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早已料到朱祁钰对皇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提出‘立朱见深为太子’作为交换条件,不可谓是不精明。
此时更是一眼就猜中了朱见深的心思,瞧着眼前的男孩脸色通红,便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尽管孙太后常年端着主持中馈的架子,不苟言笑,此时却是笑逐颜开,全无往日半分威仪。
“看来是真的了,不知深儿可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让皇祖母提前替你掌掌眼。”
“儿臣喜欢的人就在这儿!”
他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石破天惊,吓得江小白双腿一抖,险些摔了下去。
历史的车轮正在缓缓前行,朱见深和万贞儿的故事也在一幕幕上映,她终究是逃不掉的。
被这道惊雷劈中的同时还有孙太后,她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原来深儿是看中了哀家身边的细蕊,你若是喜欢,那哀家现在就将她赏给你。”
“皇......”朱见深想要反驳,却被孙太后截断了。
“深儿若是还有喜欢的宫女哀家待会儿都一并送到你宫你去,只是她们就算再让你喜欢,也只是一个宫女,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席话表面上说的无可指摘,可是连江小白都听得出这事对朱见深的敲打。
朱见深神情闪烁,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可是几番较量之后,只能垂着脑袋,木讷的点点头,回道:“孙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要记住,你将来会成为大明的皇帝,一切都要考虑天家颜面。”
人这一生,会有无数的愿望,而越是无法完成的愿望,便会成为永久的执念,而此时的万贞儿,就是朱见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执念。
朱见深郁结于心,拱手道:“皇祖母,儿臣今日还有学业未完,先行告退。”
一旁的江小白心里暗自朝他翻了个白眼:这都几点钟了,还学业未完,想走又不敢明说,找的什么破借口。不过快点走也好,她可不想再在这儿活受罪了。
刚才虽然是为了提点朱见深,可是干嘛拿‘宫女’说事儿,这不是**裸的阶级歧视嘛!
望着走在前面的朱见深,不经想起多年前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奶娃娃,如今这个头都快超过她了,实在是时光冉冉,流年已逝。
就在江小白以为逃过一劫,正准备跟着朱见深屁股后面快点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孙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站住。”
即将一只脚跨出寿康宫大门的江小白,很不情愿的把脚又收了回来。
“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江小白跪在地上,卑微的问道。
朱见深也闻言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皇祖母。
“哀家刚才听了你讲的故事,倒觉得十分有趣,既然深儿不能日日陪哀家聊天,不如贞儿你留下来陪哀家如何?”
“不行,姑姑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夺走。”
朱见深的反应居然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大,立马将江小白护在身后,语气生硬而坚决,连平时的规矩礼仪都统统抛到了脑后。
“你想造反吗?!”孙太后也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佛祖狠狠的砸向他。如今就连他的父皇也不敢如此和她说话,何况是朱见深。
“太后娘娘息怒,殿下他许是担心奴婢来了寿康宫,就不能时常和他玩耍了,所以才会一时失言。还请太后娘娘大人大量,不与殿下一般见识。”
淫威之下,岂有不缩头的,难不成还真的让朱见深和孙太后反目成仇?
江小白悄悄扯了扯朱见深的衣摆,想让他认个错,可是这孩子今天像是吃错了药,死活不肯低头。
想必孙太后刚才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才故意将她留下,如今朱见深这样一闹,她是更不可能有机会离开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