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能平息这场战火的法子，便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江小白屏住呼吸，下定决心咬牙道：“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奴婢愿意在寿康宫伺候太后娘娘。”

“姑姑，你说什么呢！？”

身前的小人儿回过头，也跪在了地上，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殿下如今已经长大成人，重返东宫，上有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的佑护，下有晴儿秋月的悉心伺候，奴婢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还请殿下应允。”

这番话说出口，多少有点觉得违心，可是事已至此，再无别的路可以走了。

“你，你真的想留在这儿？”朱见深哽咽着问道，却不知双眼早已通红，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就像一条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江小白心下不忍，这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忍心让看着他这副面孔，可是皇权在上，她如何能抗命？

她只能别过脸，不再看他，狠心到：“嗯。”

“姑姑，你是不是怕皇祖母？”

“.......”这孩子是不是傻？人还搁上边坐着呢，你让我点头说是？

江小白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只见孙太后的脸已经垮得老长，一副虽是都要发怒的表情。

朱见深哪里还管得了会不会惹火太后，朝孙太后重重磕了个头，乞求道：“皇祖母，濬儿真的不能没有姑姑，求皇祖母不要把姑姑带走。”

这种情形换了旁人，恐怕就答应了，可是孙太后却不是一般的人，心下虽是不忍，却还是强压着情绪，冷声道：“你是堂堂东宫太子，居然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一个宫女’，说出去岂不是把我皇家颜面全部丢光了？！”

朱见深还准备再说什么，江小白硬着头皮插话道：“是奴婢自己想留在寿康宫，请殿下不要再为难太后娘娘了。”

“怎么可能，姑姑不是说好了要陪着我一辈子的吗？”

她故作轻松道：“那只是你小时候哄殿下开心的玩笑话，殿下莫要太当真的。”

只有断了他的念想，或许才能真的解脱，这些年的朱见深一直被困在这句话中，以至于对她的依恋也越来越深。

原本强忍的泪水，顺势夺眶而出，顾不得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也顾不得什么皇家颜面，朱见深呜咽着乞求道：

“姑姑是厌烦濬儿了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胡搅蛮缠让你讲故事，也不会赌气不理你，姑姑，求你了，你跟我回去好吗？我吩咐了他们给你做最好吃的桂花鸭。”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事事迁就着她，哪怕两人相差这十几岁，她依旧是那个被照顾的人。他要的原本就不多，不过是求她兑现当年的承诺，只可惜，她将这最后的路刚刚堵死了。

“细蕊，殿下累了，扶殿下回去休息吧。”孙太后也不想将这场闹剧搞得人尽皆知，吩咐几句便离开了正殿。

此时偌大的宫殿里剩下她们三人，朱见深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手中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不肯撒手。

照刚才孙太后的意思，如今的细蕊已经顶替了她的位置，而东宫也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都怪这朱见深，好端端的提什么喜欢的人，盼了五年好不容易回了皇宫，结果沦落到在这儿提心吊胆，真是绝望啊！

细蕊常年呆在孙太后身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如今这位小太子她当真不知道怎么应付，手足无措的等待着有谁能打破这个僵局。

可惜眼前的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像是在对峙一般。

“殿下，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最终还是细蕊打破了这宁静僵持的画面，也算是给江小白一个解脱。

不是她不想动弹，只是因为刚才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觉得十分对不起朱见深，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二来，刚才跪的太久，腿已经麻了，哪里还能起得来？

朱见深对细蕊的话充耳不闻，目光一直停留在江小白身上，大有一副痴汉模样。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就这样跪一夜吧。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濬儿，你听我说，太后娘娘如今年事已高，濬儿不是最孝顺了吗，我在这儿替你照顾她老人家，就当是替你尽了孝心。”

历史上孙太后的寿命只有六十左右，算下来也不过五年时间，这样想来倒也没什么怨怼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非要姑姑来，让晴儿或者秋月来也行啊！”

“濬儿听话，刚才太后娘娘不是说喜欢听我讲故事吗，我在这儿她岂不是觉得更有趣儿些？而且这寿康宫也不远，你要是想我了，就时常过来看看，这样太后娘娘也能时常见到你，岂不是一举两得？”

带了这么多年你的娃，江小白别的没学到，忽悠人的功夫那是日日见涨，说得朱见深已经哑口无言，半信半疑。

“那，那刚才姑姑说得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刚才的话？什么话？”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道是哪句啊？

“就是让我不要太当真那句！”朱见深低着头，声音嘶哑。

我的天，这孩子还真是跨不去这个坎了......

这样下去可是不办法，江小白将他的脑袋支起，四目相对，认真道：“濬儿，人有生死离别旦夕祸福，有些事情我们说了都不算数的。”

虽然说这些不吉利，可一想到如果哪天她拿到了宫灯，即将离开之际，朱见深该如何面对？这些话就当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了。

最终，朱见深若有所思的跟着细蕊离开了寿康宫。

这是五年来朱见深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的视线，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离别，心中五感交杂，不置可否。

在她也正打算离开之时，那个孤独的背影转过身来，迎着月光的皎洁，明目皓齿，笑颜如花。

“姑姑，濬儿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记得要吃晚饭。”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至于连饿了吃饭都不知道吗？

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那个男孩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一般，原本矮小的身体如今已经变得气宇轩昂，风姿卓著，那乌黑的双鬓宛若刀裁，双目朗如星月。

那温暖的笑容，烙在了江小白的心上，使其为之一颤，眼眶一热。

他......

两张面容跨越几百年的面容，在此刻赫然重叠起来。

朱见濬，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