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言兄妹在普惠寺住了七八日，忠勇侯府便坐不住了，三天两头打发人过来催着回府。

今日更是派了车来接，跟车的是忠勇侯老夫人身边的董妈妈和沈婉身边的席妈妈，一来就摆出沈家兄妹不回，她也回不得的姿态。

沈贺年惯常是不爱为难人的，便依了她的的意。

小院里正收拾行李，乱糟糟的，沈默言便出门散散。

走在山门旁的小道边，正碰见普惠寺里的小沙弥接待几个迷了路的香客。

听那小沙弥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与来烧香的香客说起普惠寺的历史。

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哪像个佛门中人？活像酒楼茶肆里说书跑江湖的先儿。

那些香客倒是听得入了神，时不时发出惊叹声，那小沙弥见了说得更起劲，一个劲儿吹嘘普惠寺镇了多少煞除了多少晦了，把头次来的香客听得一愣一愣的。

沈默言有些失笑。

说什么得道高僧镇煞，不过是因为乌风地形易守难攻，易被流寇山匪占为据点，驻军于此又太过儿戏。

这才建了一座寺庙耸立于此，算是抢先占下此地。

民间有传闻太祖帝后还曾亲临佛寺拜过菩萨。

这传闻真假难辨，不过这座寺庙的香火倒是一直长盛不衰。

侧门里走出来一个素白僧衣的僧人，和颜悦色，二十来往的年纪，脚步稳健，衣诀飘飘，更称得他六尘不染，飘然如仙。

那僧人神色平和，眼神轻飘飘的一

睇，唤了一声，

“法静。”

明明是十分温和的声音，却吓得那小沙弥一缩脖子，张扬的气质收敛不少。

沈默言兄妹曾在这座寺庙旁守了三年母孝，寺里大多僧人就算不认识，法号也是熟悉的。

这素衣僧人法号空明，当年沈氏兄妹初来，便是由他接待的。

这些年来，秦氏忌日法事一应事宜都是他来安排操办的，今年自然也一样，连带着布施祈福也是托他帮的忙。

空明为那几个香客指了路，送她们离去了，才转身走近几步，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沈檀越！”

“空明师傅！”沈默言回礼。

沈默言来是为了布施一事。

“既然贵亲来接，檀越便归去吧，我寺中师兄弟众多，布施一事也还应付得来。”

普惠寺每年冬季都会搭建粥棚施粥，做起这事来得心应手。

倒是沈氏兄妹的处境更令人担忧。

当年秦氏病亡，萧家将沈氏兄妹接来京城，却未直接接去忠勇侯府，而是送来五凤山，在普惠寺旁租了个院子，让兄妹俩在普惠寺守完了母孝，今夏才接进府里。

空明作为知客僧，对沈氏兄妹的身世倒是有些了解，之前在普惠寺一住两三年的时候也没见那侯府的贵人打发人来瞧几回，怎么这次才住了这七八天就来了两三趟了？

空明心知这里头有事，却碍于佛门弟子不问世事的规矩不好询问，更不能恶意揣测旁人，空明犹豫良久，才道：“沈檀越多保重！”

“多谢空明师傅。那这边的事宜就拜托空明师傅了，我会将文叔留下，若有事便叫他与我送信！”

“沈姑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可得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才是。”

正说着话，那忠勇侯府的席妈妈就来催了。

沈默言与空明道了别，与席妈妈一道往回走。

席妈妈落后沈默言半步，态度恭谦，“姐儿，有句话我原不该说…”

翠袖冷哼一声，最看不惯这婆子倚老卖老的嘴脸，当即就顶了过去：“既知道是不该说的还开口做什么？”

把席妈妈噎得脸都青了，勉强笑道：“翠袖姑娘，好歹我也是侍候过夫人的，别说言姐儿了，就是淳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说句逾矩的话，我也能算淳哥儿半个娘，怎么连跟姐儿说句话都不成了？”

席妈妈嘴里的夫人是沈婉的娘马氏，淳哥儿是沈默言兄妹离世多年的父亲沈淳，亦是沈婉嫡亲的兄长。

席妈妈是做过沈婉的奶妈子不错，不过凭着这一点就想做沈淳的半个娘就是笑话了。这也就是欺负沈默言主仆在乡下长大，没有见识，随口托大罢了

只是红袖翠袖是秦氏身边的文妈妈亲自调教的，哪里能被她就这样唬住。

翠袖就忍不住啐她，“沈姨娘才是那个有奶就是娘的呢！我们老爷吃过你一口奶没有？呸！跟我在这充什么大瓣蒜？不过是瞧着我们姑娘心善，搁着说句不该说的，搁那说句逾矩的。你倒是去忠勇侯老夫人跟前逾矩去呀，去二夫人那儿说句不该说的去呀！”

席妈妈自然不敢在老夫人二夫人面前逾矩，只是被翠袖就这么揭了脸皮，也实在下不来台。

“翠袖姑娘作为姐儿身边的丫鬟怎能如此跋扈！姐儿很该管管了！叫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是姐儿跋扈不饶人呢！”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

翠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与她理论。沈默言一把拉住她，对席妈妈温言道：

“席妈妈莫怪，翠袖与我自小一同长大，情份与旁人不同。连文妈妈都说，翠袖的性子跟着我合适，沈家现今落魄了，我来京里也容易碰上那些没脸没皮倚老卖老的，也得有人把她啐回去。”

席妈妈讪讪笑了一声，低头不敢吭声了。

沈家租的院子不远，稍微走几步就到了。

沈默言的兄长沈贺年在院门口的樟树下负手而立。看到沈默言，微微一笑，“回来了！”

沈默言朝哥哥点点头，微侧目看了才回来就一叠声吩咐下人抓紧时间，准备出发了的席妈妈。

那高声大气颐指气使的样子，仿佛要把方才丢了场子找回来。

“怎么了？”

席妈妈素来是个小人得志的，沈贺年见妹妹的丫鬟神色有些不对，不由有些忧心妹妹又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

“无事！哥哥，我们走吧。”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值得费心。

倒是忠勇侯府那一个才叫人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