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言和杨瑾约在陶然居，沈默言到的时候，杨瑾已经等着了。

杨瑾这次找沈默言，是因为想让她见一个人，一个见证了太子之死的人。

此人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名叫罗鸣，当初太子中箭之时，他就在太子身边。

后来太子身死，秦将军击退丹戎骑兵后护送太子回京，皇帝震怒，将太子身边的侍卫，詹事屠了个干净。

反而是他，因为受了重伤，未能跟随秦将军护送太子遗体回京，因此逃过一劫。

伤养好后他也不敢回京，怕连累了家人，就留在边城当地。

杨瑾是花了大力气才将他带回京城的，如今安置在东城的一个小院里。

“为着这事叫杨公子连年都没过好，真是罪过罪过！”

这不走心的客套话杨瑾还是听得出来的，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茬。

推开院门，院子里正蹲着修桌子腿的男人，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身粗布短打，看见杨瑾带着沈默言进来，略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来，沉默地鞠了一礼。

“罗侍卫，这是沈姑娘。”

“见过沈姑娘。”

罗鸣作揖的时候，下意识半抬起头，眼睑微微下垂，以他那个姿势，怕是只能看到沈默言的裙角。

这种习惯骗不了人，这个罗鸣确实是东宫侍卫出身。

“沈姑娘，这就是罗鸣了。”

说起来罗鸣也算是出生世家，不过他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只留下老祖母与他相依为命，说他是祖母一手养大的也不为过，可惜祖母也没能等到他成人，在他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一病走了。

那时罗鸣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族里只偶尔接济一番，却也不会时刻关注他吃的饱穿得暖的问题。

他怎么办呢？那时年纪还小的罗鸣找到了好门路，跟着街上差不多年纪的地痞无赖混吃讨生活。

都是地痞无赖了，自然是不做好事的，敲诈勒索，连哄带骗那是常有的事。

有一天，那群小无赖的头头无意中就踢上了铁板子，撞到了微服的太子周和仪手上。

别看都是小混混，小混混和小混混还不一样，那些常在街面上走动的，有眼力见的，看出周和仪不一般，都鸟悄地溜了。

罗鸣这新入伙的二愣子呢，正是被入伙时小混混头头的惯例画的饼子听得热血沸腾的时候。

听说领头被人扣了，豪情万丈的逞英雄气概，单枪匹马去救人。

不过，傻人有傻福，他这样不顾后果的傻子义气倒叫太子看进了眼里。

替他谋了个东宫侍卫的差事，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当年皇帝要诛杀太子亲卫，他还没出五服的族叔，当朝的散秩大臣罗晋，托人将罗鸣的名字划了去，报了战死。罗鸣这一条小命这才保下来的。

不过，罗晋到底是因为心疼族侄儿不想他枉送性命，还是单纯的怕罗鸣影响了罗家就未可知了。

左右罗鸣是活了下来，却也失去罗家人的身份，东躲西藏的在边城过了十几年。

想来跟杨瑾来京，是下了决心的。

不过，沈默言还是想再确认一边。

“你想好了？在皇帝那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在这定昌城若是叫人认出来了，不但是你活不了，还会连累你的家人朋友。”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朋友，我父母多年前就不在了，友人也十多年前那一场祸事中丧生。如今不过贱命一条，若能为太子尽最后一点力，死不足惜。”

沈默言怔了怔，这么多年，罗鸣一直是孤身一人？那得多么寂寞呀。

罗鸣苦笑，自己这么个情况，不知道哪天就被人发现了，何必连累旁人。

作为先太子的亲卫，罗鸣一直跟随太子左右，包括当年的边城之战。

当年丹戎来袭，大庸皇帝宣告天下，准备御驾亲征。却在出发的前夕伤了腿，太子挺身而出，替父出征。

可这一番孝心，却没能得到应有的待遇。

“从到了边城，粮草就没准时送到过。……总会晚那么几日，有一回，甚至晚了半个月，我就不信，若果真是皇帝御驾亲征，他们也敢说路不好走，粮食不好筹？”

粮草？

“当年的押运官和粮草督运都是谁还记得吗？”

“押运是柯永寿，这个老小子如今还在边城混着呢！粮草督运叫杜宏，却是不知如今在何处。”

“…杜宏？”

杨瑾皱眉。

“你知道？”

沈默言一挑眉，有这么巧？

“我还真知道，”杨瑾学着沈默言挑眉，“北门那边有个都统，名字就叫杜宏。”

“是个什么样的人？”

北门？都统？若果真是当年边城的杜宏，那也不算升官，甚至官阶还降了半阶。

“贪财好色，欺软怕硬。”

“肯定是他！”

罗鸣激动起来，杜宏就是这个死德行，最惹人厌恶。

那就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底。